夏夜,白日蒸腾的热气刚刚散去,一弯浅月低低挂在天边,显得寂寥而清冷,洛雪坐在凉亭边,盯着月牙,看着静静的,实则有些心烦意乱,直到宇文邺站在一旁也毫无察觉。“警觉性这么低,活到这么久也真是奇迹。”宇文邺开口道。 洛雪抬头看着身边这个浑身上下充满凉意的男子,不满地回道:“在你宇文公子的府上,怕什么?” 宇文邺轻笑,轻撩衣角,在她身边坐下,“怎么?遇到事情了?” “知道还问。”洛雪一脸不满。 “我是问你怎么不跟我说?”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厚动听。 “唉!不是没有想过啊……”洛雪一手撑住脸颊,“初来乍到的,也只有你能依靠,但是……” “今后遇事要跟我说。”这是不容置喙了。 “知道啦!”洛雪很是动容,再也说不出“为你着想”之类的话。 “我是有我的打算,甚至在洛香城跟你说的那些并不是全部,但是洛雪,有些东西是不能作为代价牺牲的。”沉默了会,宇文邺说道. “除了你自己的幸福,是吗?” “什么?”宇文邺错愕。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洛雪很认真地看向他,“亲情、友情,你确信自己可以保护的很好,偏偏洛霏在你的计划之外,你怕前路艰险,不想将她扯进来,可是你也尝到了,爱情这东西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所以你一直在犹豫,是不是?” 宇文邺只得苦笑,望向前方,眼神却是迷离不定的。洛雪见此,继续说道:“你一直也没问我们为什么进京,因为你心里清楚得很。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对待感情胆小懦弱,倒是霏儿,平时看起来那么大咧咧一个人,为了你,却义无反顾。呵!我是真心佩服她!” “未知的路总是令人感到恐惧,纵使我再三筹谋,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他的语气渐如这清冷的月。 “你看着这么超然洒脱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个问题上婆婆妈妈的” 洛雪重重叹了口气,“好好爱一个人很难吗?我并不是想劝你接受霏儿,其实,到底什么是对你们都好的结局,我也不知道。作为你的朋友,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只是……” “只是什么?” “霏儿是我在这世上相依为命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怎么舍得看她为你伤神。其实你们两个很像,你怕她受你牵连,但是你知道吗?她说,若你接受她,刀山火海也同你一起,若你不接受她,她便成你所愿。哎呀,原话怎么说来着?反正呀,她是要一直守着你的!” “她真这么说?”宇文邺的薄唇紧紧抿着,深邃的眸子泛出点点星光。 “嗯!”洛雪肯定地点头,“你送她的簪子,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所以你就不能遵从自己的心吗?”说着她又像想起什么,“哎呀,说了支持你的决定的,不过,最好,嗯,最好,还是……”宇文邺睨了她一眼,两人同时笑起来。 宇文邺并没有让洛雪她们等太久,事实上,他的动作快得已经超乎她们的想象了,因为,第二天,宇文邺便带来了她们迫切想要的消息。 “那铺子的原主因为家道败落,急需要出手南迁,跟你们谈妥后,又有买家出了更高的价,那原主外债甚多,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人愿意多出钱,他自然愿意,所以毁了约。”宇文邺呷了口茶,缓缓说道。 “原来如此。”洛雪沉吟道,“这下可难办了。” “知道那出高价的是什么人吗?”洛霏问。 宇文邺对上洛霏的一双清眸,想起洛雪说的话,并未躲闪,答道:“是你们的同行,京城最大的香铺,烟雨集,日后你们可得小心他们的竞争手段,此次他们准备开分号,恰恰同你们相中同一间铺子。” “还有呢比如烟雨集的老板、幕后东家什么的,你宇文公子出手,不得把它祖上十八代给查个底儿朝天?”洛雪追问。 宇文邺苦笑,一脸服气,只得继续说道:“秦烟雨,美艳、果敢、有手段,短短几年,把烟雨集经营得风生水起,一跃成为京城最大的香铺,深受达官贵族的喜爱。实际上,这秦烟雨却是万国公长孙万子昂的人。”他深深看了眼洛雪,并未往下说。 “这……”洛霓迟疑,“要不还是算了,我看还是寻其他铺子吧,也不是非它不可呀!” 洛雪看着洛霓皱成一团的俏生生的小脸,不禁笑了:“怕什么?同行是冤家,既然迟早要杠上,不如这头一桩,便会她一会。”说完用手捏了把洛霓的脸,急得她直呼她“没个正行”。 宇文邺赞许地点了点头,问道:“你有办法?” “还劳烦你派人出城将洪伯请回来。”洛雪道。 “嗯。”宇文邺点头,“恰巧那铺子东家最大的债主同我有些渊源。” “好,洪伯出面后,我们得赶在烟雨集得到消息之前。” 洛雪急了,看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她却完全不得要领。“哎、哎,说什么呢?净叫人听不懂。” “那东家不是缺钱么?他能对你们爽约,自然也会对别人爽约,若是洪伯以外商身份出更高的价钱,拖上一段时日再毁他的约,加上债主搅和,断了他喘息的机会,你们便可拿到那铺子。”宇文邺细细给她解释。 “可是洪伯爽约后,他还是可以回头去找秦烟雨呀!毕竟她出的价比我们高啊!”洛霏看出其中的不妥。 “所以要快!不过这债主倒是个厉害的,你尽可放心。”他望着洛霏的目光澄然,温温和和,却踏实有力,洛霏只得低头,净白的脸晕得透红。 “可是——”洛霓迟疑着,“你也说了,那秦老板是万子昂的人,那铺子的原主就是再急着要钱,也万万不敢毁约去得罪那样的人吧?” “无妨,这全京城知道烟雨集背后主子是谁的也没几个,你们知道,那原主却不知,可以一试。” “可是,我们可以找你帮忙,那秦烟雨这么厉害的人物,被人毁了约,岂会善罢甘休,她也可以去找万子昂啊!”洛霓看着柔弱,却心思缜密,该想到的一着不落。 “那万子昂近日不在京中,况且,就算他出手,我也不惧他,就凭他?”宇文邺轻哼,满是不屑。 此话一出,洛霓便稍稍放心,几人方才定下这方案,又商定了多细节问题。 果不出洛雪等人的意料,洪伯在京城是个生面孔,提出要以高价购那铺子时,那店主几乎未加以考虑便说定,毁了同秦烟雨的交易约定。接着,洪伯便按原计划找了各种借口一再拖延交易,期间,那店主被债主逼得日不聊生,更是无奈下签下字据,若是半月内不归还所欠银两,便以店铺相抵。洪伯这才毁约消失,急得那店主无计可施,正想着去寻那秦烟雨,债主便上门来,巧的是,先前想买他铺子的几位姑娘也找上门来,那店主见已无转圜余地,便当场签了合约,卖了世代经营的铺子,了了债务,携了家眷迁走了。 店铺的事一定,洛雪她们便搬出宇文邺府上,忙着筹备香铺开张的事宜,洛霖帮不上忙,还是跟着洪伯往京郊跑。这天,洛雪忙完准备回房休息,见洪伯房里还亮着灯,便推门进去,只见洪伯正对着未写完的药方皱眉。洛雪径直往床边去,见洛霖睡得正酣,便笑了,说:“霖儿又长高了,都赶上我了,近日我忙,顾不上他,让他跟着你,倒让你受累了。” 洪伯闻言并未抬头,眉目却舒展开来,“无妨,反正你也困不住他,他跟着我,自在。” “怎么?这么些日子了,京郊那些病人还没好转?”洛雪凑过去,看他写的药方。 “倒也不是,只是病症稍好些,便会复发,官府派出的御医也是束手无策,据说,若情况再无好转,便下令封那几个村子,当作瘟疫处理。” “这么严重?可是之前我们也见过那些病人,再加上你之前的描述,并不像是瘟疫呀!一旦作瘟疫处理,就等于让那个村子的百姓自生自灭,没有任何补给,得死多少人!”洛雪托腮。 “是啊!关键是这些病症大有蹊跷,看起来病的人不少,却不像是相互传染的,那些进村子的御医和官兵,包括我们,没有一个得病的。正是如此,才至今没有采取封锁行动,怕就怕时间一长……前几日,听闻有人开始因此死亡,但是照我打听来的症状,此人应是其他病症引起的死亡,只是恰巧也染了这病症罢了。不过,这已经造成了恐慌,只是我是民间游医,行为受限,不能获知更多消息。”洪伯一脸肃然,努力思索着。 “腹泻、头晕、乏力……”洛雪攒眉,继续念叨着:“不像是传染的?”又重复了一句“不像是传染的?”突地眼前一亮,“洪伯,你说会不会是吃的方面出了问题,比如,水?” “水?不会,如果是水出了问题,那得病的应该有更多的人。”洪伯摇头。 “不是水?那是什么?寻常人家过日子,柴、米、油、盐……”洛雪细细数着。 忽地,两人很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有了个答案,“洪伯,是盐——”洛雪抢先道,只是那个“盐”字被她压得很低很低,低得只能看得出口型。 “嗯,这样很多疑问都能说得通,我有数了,只是这事非同小可,暂不可声张。”洪伯道。 “知道,你可不能太劳累了。” “嗯。”洪伯瞥了一眼她,沉沉说道:“把手伸出来。” 洛雪一脸不愿,“好歹我也算半个大夫。”嘴上说着,还是伸过手去。 洪伯细细给她把了脉,才放心,“还是太过劳累,看你这脸色。” “放心,小命是自己的,我有数着哪!” “光会贫嘴。” “我不光会贫嘴,还会帮你解惑哪!”说完便雀跃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