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隔天过了午时,洛雪便被放出来,苒姨特地给她赶制了一身新衣,说要去去晦气,洪伯与霖儿也都来接她。出了天牢,她用手去挡那有些刺目的白日,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洛霓呢?”洛雪问。 “不知道!”苒姨他们已然知道内情,只听她愤愤道:“我说这丫头前一阵子怎么总不对劲。自你被带走,她也便不辞而别了。” 洛雪默然,忽觉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想是在监牢里受了寒,出来又被这热气一激,才经受不住,回家经洪伯医治一番才觉好些。这边刚好转,便想着怎样才能见洛霓一面,总有些事情想亲自问问她,可又不知她此时落脚在何处。 正纠结着,恰落日时无痕便来看她,见她十指皆包着厚厚的纱布,他沉默了半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我说了,京城这浑水不好趟。”他冷冷道。 “你知道我并不会采纳你说的话,可还是要谢谢你。”洛雪由衷道。 “哼。”他别开脸去,握了握拳。 “不知能否请公子帮我个忙?”洛雪问道。 “说来听听。”无痕道。 “请公子帮我寻个人。”洛雪道。 “可是你身边那个叫洛霓的?”无痕问道。 洛雪讶然,“公子怎的知道?”她问。 “她负了你,再寻她又有何用?便是寻到了,你又如何?”无痕看似并不赞同她再去找她。 “公子并不了解我们的过往。”洛雪笑道,“我将她看做妹妹般,她当我为姐姐。我们的感情不是假的,我寻她,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便是,她孤身一人,今后要作何打算?”她有些虚弱,将头歪靠在枕边。 “如此,我便帮你寻寻看。若找到了,你要怎样?”无痕似有不忍,只得应道。 “如若找到她,便说我想见她一面。”洛雪道。 无痕凑近些看了看她脸上的疤,朝广袖内取了一白瓷瓶递到她手中,“这凝露你用着,女孩子家,脸上留疤可不好。” 他温声道。 洛雪心内一动,有种遥远的可又万分熟稔的感觉,她愣了会方才笑着接过,一并道了谢。 无痕受了她的托,便不再久留。不过到了掌灯时分,清和镖局便差人送来一张纸条,上书“明日辰时,京郊松林”几个字。洛雪咋舌于无痕的办事效率,时不时想起他隐在面具后的脸,又惦记明日去见洛霓的事,故而夜间都未睡踏实。 早间闻得鸟啼,洛雪便起身,洪伯同苒姨皆不同意她这般样子出门,她却再三坚持,最后只好商定由洛霖陪着去。一路上,洛雪又连哄带吓,终于让霖儿同意在见到洛霓后便隐身,只远远跟着她。 出了京城朱雀门再向北行不过半里地,便是一大片松树林,种着的都是百年老松,棵棵尖顶高耸入云,洛雪示意霖儿隐到一旁,深吸了口气,朝树林深入走去。不过一会,便见到那抹熟悉的、清丽纤瘦的身影,衣袂翻飞,显得如此孤寂。 出乎意料地,洛霓见了洛雪,盯着她裹得结结实实的手看了会,开口便说道:“对不起”。 洛雪见她低垂着头,似是无颜面对她,这才发现她今日梳的是妇人常梳的高髻,她心中满是疑惑,“我并不怪你,请人找你,也不是为了责难你。我只是想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 “你定是奇怪我这样的打扮吧?”洛霓苦笑着问。 洛雪点头,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起这事。 “这几日,我一直住在洛霆哥哥那里。”洛霓道。 “什么!?”洛雪大惊,“霓儿你疯了?”她想了很多种可能,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霓儿,终身大事,你当真想好了?无名无分,你怎么愿意同他在一起?”她问。 “无名无分,”洛霓喃喃道,“是啊!无名无分,但是我不在乎。只要能同他在一起,无名无分也没有关系。”她一脸笃定,被洛霓看在眼里,竟夹杂着一丝犹疑。 “可是洛霆他怎会真心待你?其实你心里是清楚的,他现在接纳你,只是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等你于他无利了,他便弃你如蔽履。就算他日后能念些情分,那紫萝公主呢?弄不好,你会死在她手里的!”洛雪说着说着便有些着急。 “只要能跟洛霆哥哥在一起,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就算死了又何妨。”洛霓道。 “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他竟全然不顾自己。”洛雪道。 “自己?我打小便没有自己。”洛霓惨笑道。 “霓儿,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他们是骗你的!洛霆是北燕皇子,一直野心勃勃,就连那紫萝公主也不是甘愿被囿于深宅大院的人。你只是个棋子,现在才刚开始,今后他会变本加厉,让你做更多不堪的事情……” “够了!”话未说完,便被洛霓打断,她一双杏眼满是愤怒委屈,“你懂什么?从小到大,表面上看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是我觉得不是,你有洛霆哥哥护着、霖儿黏着,后来又有洪伯同莫大娘疼着,我呢?我才是什么都没有……” 她哽咽着,眼里充满泪水,“我从小便喜欢洛霆哥哥,可还要整天与你们待在一起,眼看着他对你百般讨好,心想着要是洛霆哥哥对我像对你一成的好,我也是满足的。” 她微颤着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日他来找我,让我帮他在你所制的香里动手脚,我也犹豫过,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是我知道这是让他另眼看我的唯一机会,我不想错过。” 泪水终究决了堤,她双手捂脸,蹲在地上,“我知道他说心仪于我是假的,我知道他只是利用我,可是我甘愿的,我什么都没有,不管以后如何,只想陪在他身边。所以,你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的、都知道的……” 洛雪听了她的话,定定的,半晌未缓过神来,她从来不知道洛霓心中藏着这么个事,而且藏了这么多年,如今一下子爆发出来,必是难以平息的,她艰难地说道:“你既是这么想的,那我便无话可说。我说了,我并不怪你,但事到如此,你我的姐妹情义便到此为止了。你自重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听见身后洛霓的哭得更甚,她的泪便也跟着落下,多年千金不换的情义,就这么断了…… 松林里一派清凉,洛雪手还疼得厉害,所以眼泪也没擦,由着它自己干在脸上。走了不多远,便感觉周边有细微的脚步声,先还以为是霖儿,并未在意,但即刻便发觉脚步声杂乱起来,且愈来愈近。她暗叫不好,就在此时霖儿落在她面前,将她挡在身后,一副戒备的姿态,显然他也发觉了不对劲。果见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围上来,刚打了照面,只听得松林深处传来一声短而急的哨响,那些人便一起攻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