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四闻言默默地垂下头去,楚乔道他是因月七说他“质量”不好沮丧,目中带责地看了月七一眼,月七也觉自己刚才说话有些过分,清了下喉咙,说道: “其实,你年纪尚小,今后只要多多历练……” 话未说完,只听月十四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我当月卫一年了,一直在外院,就想着自己多努力,多杀敌,好好表现,能够早日进内院成为公子的近侍,可没想到好不容易来了,连公子的面都没能见上一见……” 楚乔突然转了个身,仰头望着寂静夜空,不语。 月七眼圈微红,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在月十四的肩头落了落:“我们一定会找到公子的。” “真的吗?”月十四抬起头来,竟已是泪流满面。 月七眼眸深深,重重地,再重重地,点了下头。他的视线从月十四的脸上移开,落在楚乔笔直消瘦的背影上。 大梁,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若是连这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星儿姑娘,若是公子真的……你会替他报仇吗?”月七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三年患难与共,三年卑微相护,她真的能做得到对燕洵兵刃相见吗? “你呢?会吗?”楚乔转了过来,直直地看着月七,眼神犹如深潭一般,看不出情绪。 “我自然会。”月七咬咬牙,“非手刃燕洵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很好。”楚乔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星儿姑娘……”月七似还要说什么。 “有你们替他报仇,我便放心了。”楚乔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人已经回了房间。 楚乔踏进房间,回手关了房门,静静伫立。 宇文玥,有人替你报仇,我便安心地去陪你,可好…… *************** 楚乔一行人在建康落了脚,第二天月十四就带回了乌道涯的消息,原来他们呈送了燕王的登基诏书之后,竟然被大梁帝以待客为由留在了建康,以游玩之名实软禁监视之举。 “怪不得乌先生这么久没有回程的消息,怕是在梁帝的控制下,连消息都传递不出去。”楚乔的眉头皱了皱。 “梁帝对乌道涯的态度倒也礼让,不像是要斩杀来使的行径。”月七说道。 “乌先生对于梁帝来说,杀了便是烫手山芋,不杀又舍不得到嘴边的肥肉。”楚乔端起茶杯,望向窗外的街市。 他们所处乃是健康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今日约了个重要的人物,排场是一定要的。 “那就将乌先生这么一直拘着?”月七不解。 “自然不会一直拘着,梁帝想向大魏示好,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燕洵,通风报信自然是少不了的,届时大魏的人偷偷潜入建康城,杀个把燕北使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星儿姑娘,月七有一事,必须提前言明。”月七神色有些挣扎,但是语气铿锵坚定。 “我知道,”楚乔微微一笑,“你们都是大魏子民,绝无跟着我去救叛军的道理,我也不会让你们那么做。” “其实我原本就想到你会这么说,”月七叹口气,“可是我也知道 ,你一旦这么说,就更危险。” 月七不知乌道涯与楚乔母亲的关系,却知道楚乔与秀丽军铁血沙场的情谊,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坐视不理。 “尽人事,听天命。”楚乔放下茶杯,楼下街面上,月十四正走进了大门。 月七也像楼下看去,不由一笑: “看来这金掌柜还不太好请。” “是啊,”楚乔也笑着摇了摇头,“原以为打仗不易,没想到做生意也这般不易。” 说话间月十四已经踢踢踏踏地上了楼,从脚步声就能听得出来他有多窝火。 “姑娘,属下无能,没能将金掌柜请到。”月十四一脸郁卒。 “确实无能。”楚乔点了点头。 “我……”月十四委屈极了,“那金掌柜简直欺人太甚,又狗眼看人低,他说大魏数一数二的商号都与他有往来,偏生没听过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名号,又说咱们既然没这个实力,就不配跟他一起做生意,叫咱们还是寻些街头贩商卖两个零用路费回去得了。” 月十四越说越生气,偏偏楚乔还吩咐了要行事低调以礼相待,打不得骂不打,他只好忍着一肚子气回来了。 “所以你便没能将他请来?”楚乔反问。 “我、我……他不肯来,我总不能将他绑来……”月十四在楚乔的眼神中突然没了底气。 “为何不能绑?”楚乔靠在窗边,翘起二郎腿。 “……啊?”月十四以为自己听错了。 月七以手遮脸,侧过身,笑得肩膀抖动。 “姑娘,是你叫我要以礼相待的。”月十四还是没懂,五花大绑叫哪门子的礼? “没错,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辱你骂你,你不还回去,有来无往,怎能叫礼?”楚乔将茶杯放在桌上,站了起来:“走。” 说罢,便擦过月十四的肩走了出去。 月十四还在细细咀嚼楚乔说的“礼和不礼”,顿时头大如斗。 “走吧,”月七走到月十四面前,不客气地敲了一下他的头,“真是个八月十四的脑袋,我们月卫从来都是让人吃亏,何时自己吃过亏,还不快跟上!” “去、去哪儿?”月十四揉着脑袋,跟在月七身后。 “去绑人。” “七爷,八月十四的脑袋是何意?” “十五月儿圆,你这十四的,半圆。” “啊,我知道了!七爷你是在说我没脑子吧!” “……你真聪明。” 楚乔三人前脚离开了醉仙楼,须臾之间,身影便被街上熙来攘往的行人淹没。 醉仙楼客来客往,没人会在意出去几个人,进来几个人,此时,又有几位客刚刚走到门口。 可是这位,却是必须要在意的。 为首那人长身玉立,乌发如瀑,眉目如画。他只需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能攫住所有人的目光,那气质冰冷,如遥远的雪山堆积了千年不化的雪。 醉仙楼的掌柜连忙亲自迎了出来,抱拳作揖:“月公子,里面请,楼上已为您备下雅间。” 男子开口,那声音便如浮冰碎雪,散落一地月华:“多谢。” 掌柜侧身,恭谨地让过。 男子微微一笑,身边的随从忙伸出手,托起男子的手臂,引向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