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问行结结巴巴,俊脸被石青色的蟒袍衬托的更是绯红,他手脚不知如何摆布,咳嗽了又咳嗽:“含桃,你说咱家这身衣服如何?”
虽然他这般年纪早已称不上人比花娇、也比不上那风靡京城的段半柳,但约莫还是不错的叭?
含桃愣了一下,她向来不知道原来阴阳怪气爱记仇的陆公公还有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所以她憋着笑,头一次大着胆子对陆问行说道:“陆公公,这凌波殿花开两朵,一朵是咱赵娘娘,国色天香,另一支便是您,倾国倾城。”
陆问行被她夸得浑身不自在,虎着脸:“死丫头,还敢调侃咱家了是吧?谁给你的胆子?”
含桃却不怕他:“陆公公,您还是早点儿进去吧,娘娘在院儿里等了您许久了。”
说完,再不等他的回答,悄声隐到暗处。凌波殿外一下就只剩下陆问行一个人,连个能分担他心里压力的人都没有。他走上台阶,深吸一口气,要推开殿门,又顿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继而又将手阖在门扉上。
却没推开。
唉唉唉,今儿就是时机不对!这些日子他连轴转,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是不是又丑了!都怪赵如意,作甚一早就要告诉他有惊喜,让他日思夜念,眼尾多了一条皱纹。
都怪她!这般埋怨着,阖在门扉的手掌力气一个不稳,直接将门推开。
陆问行:!
既然门已经推开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在外院,一切都静悄悄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可越是这般平常,陆问行的心越是不敢放下,他鼓起勇气,声音尖细,却抑制不住的激动而发抖:“赵如意!你、你发什么疯?怎么、怎么还不出来?惊喜呢?还让本公公指挥你么?”
话音刚落,像是相应他一般,从流觞曲水的源头放流下一盏盏荷花灯,丝竹声从屋院四周缠缠绵绵渐声响起,灼目的灯光在内院亮起,刺的陆问行眼睛忙得闭上。再睁眼时,脚边的放置的一盏盏竹节灯挨着亮起,宛如一条光明而璀璨的明带将他慢慢引进来。
视线的尽头乃是一个搭好的戏台,见陆问行来了,红帷布从两边拉开,一个穿着粉色繁花簇绣戏服的女子,轻抬水袖,眼神妖娆妩媚,像两只小勾子瞧瞧偷走陆问行的心。
她眼眸中水波流转,水袖慢慢从脸颊边拂过却半遮芙蓉面,盯着陆问行,缠绵的戏腔从她朱唇里一句一句唱出来:
“饿眼望将穿馋口涎空咽,空着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休道是小生,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
“......”
陆问行站着台下,看着她步步生莲从台上行到他面前,看着她轻甩水袖,银铃般笑声,声声都柔媚诱人。陆问行抓住那节作诡的水袖,抓稳,然后慢慢收紧。赵如意也顺着那节水袖,半推半就,最后依在他怀里,看着他红的通透的耳朵,恶作剧地吹了热气,唱完最后一段:
“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公公,仲夏难寻,良宵难得,如今良辰美景,如意今儿把自个儿献给你如何?”
陆问行六神具乱,甚至不知自己该如何呼吸,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神志,想起自己的残缺,先前的喜悦如潮水般褪去,自卑和难堪让他几乎窒息。
他偏头,深吸一口气,想推开怀里的人,却不想擦到她嘴上的唇脂,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她却不给他丝毫逃离的功夫,孤注一掷而又献祭一般握紧他单薄的肩膀,堵住他想说出口的一切可能,攻城略地、杀得他片甲不留。
此夜,风凉月明,有情人人前唇枪舌剑,人后唇齿相依。
此夜,不计前尘,沉浸在、沉浸在溺毙你我二人的弱水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