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废品收购站这个地方,前身是长河公社的粮仓,但是这个粮仓经常闹鼠患,而且估计是挨着后山的原因,地面容易受潮,实在是不适合储粮。
所以前两年公社的新书记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县革委会申请了一笔专项资金重新盖了公社粮仓。
至于旧粮仓就成了现在的废品收购站。闹鼠患倒是对废品储存影响不大。
偌大的旧粮仓改成废品收购站后,县国营废品收购站就安排了一个工作人员,又临时在本地招募了一个人,可见平日里工作量也真不大。
现在收购站大门被这么一上锁,门口空空荡荡的,就剩韩春雷哥俩。韩春雷正琢磨着今天的晚饭和住宿的着落,实在不行就只能到大姑家去蹭个饭再凑合一宿了。
想归想,但韩春雷还是犹豫了。虽说他大姑家是红旗村的,而且红旗村是长河公社所在地,辖下十几个村子里就属红旗村最富裕,但不代表他大姑家日子就过得舒坦。要说他大姑刚嫁给他大姑父那会儿,还真是嫁的好人家,毕竟他大姑父是长河中学的教师,端铁饭碗,吃公家粮,拿硬工资的。
但是前些年他大姑父思想比较激进,酒后胡乱说话,被造反派抓住了把柄,批斗了三个多月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送进了监狱。至今四五年了,还没出来。
那会儿韩春雷的表妹又才读初一,这家的负担全落在他大姑肩上。学校可怜她们一家,就让他大姑在学校临时烧锅炉,每月领个十七八块钱的临时工资。这几年虽然熬下来了,但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自己哥俩过去又是吃又是喝的,给人添麻烦不说。关键是他记忆里,他大姑家住得还是当初学校分给他大姑父的房子。筒子楼里住了好几十户人家,一家就只有一间房,做饭什么的就在楼道里。过去借宿实在是不方便,也很尴尬。
“小兄弟,喂,喂,这边……”
这时,韩春雷貌似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个声音,好像是在冲自己打招呼。
他转身一看,收购站正对面的一条小巷子,有个矮瘦矮瘦的男子冲自己不断挥着手。
反正收购站也关门了,卖废品也是明天的事儿,韩春雷便挑起扁担带上弟弟向对面巷口走去。
走近了看,这矮瘦男子年纪也不算大,顶多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打扮也是一身国防绿,看着其貌不扬,就那两撇小胡子还挺有个性的。
“小兄弟,你这是要卖废品?嚯,满满两箩筐,这都是你攒的?”小胡子问道。
韩春雷不知这人底细,只能按着刚才和收购站说得一样,好让对方打消了欺负他跑单帮的心思。
“原来你是柴家坞的啊?我二姨家也是你们那的。韩喜贵知道吗?村西祠堂边儿上那家。”
小胡子这么一说,韩春雷倒是知道这家人,毕竟是一个村子的,瞬间消除大半的戒备。
见着韩春雷点头,小胡子笑了笑,热情地自我介绍道:“小兄弟,我叫张喜禄,你叫啥?”
韩春雷倒是没有隐瞒,自己说了名字。
张喜禄又指了指对面大门紧锁的收购站,又指了指韩春雷的扁担,问道:“国营店的人是不是跟你说今天下班了,让你明天来?”
韩春雷嗯了一声,问:“你这么知道?”
“嘿。国营店的这些人都是老爷作派,我隔三差五蹲这儿,但凡这个时间点,这俩家伙都是提前下班的。我太了解他们的德行了。”张喜禄笑道。
韩春雷一听,微微一讶,隔三差五在这儿蹲点,难道这家伙是一枚掮客?听这意思,长河公社还有第二家废品收购站呗。
果然,再一听张喜禄问道:“小兄弟这些废品着急出手不?我给你介绍一地儿,收破烂给的价儿,比国营店要高一成半,你卖不?”
韩春雷差不多听明白了,问道:“私营的废品站?”
张喜禄点点头嗯了一声。
韩春雷笑道:“这好像不允许吧?这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啊,小心被人抓了告你们一个投机倒把!”
张喜禄先是微微一骇,但随后看着韩春雷面上的笑容,放宽心了不少,说道:“这有啥?也就在咱们长河公社这小地方,我听人说,再往南去,有的地方闹得更凶,大白天街上都有人推着车卖衣服裤子,嘿嘿,据说连丝袜都敢沿街卖。”
韩春雷知道他说的再往南去是哪里,不过也不想多说什么,现在着急处理掉废品,然后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再想办法解决住宿的问题。
既然有地方价格能给得高一些,何乐不为?他可不是什么迂腐不化的人。
“带路吧。”
韩春雷挑起担子带上弟弟,跟着张喜禄离去。
路上和张喜禄简单聊了一下,这家伙果然就是个掮客,尤其是外地人来红旗村,什么带路啊,介绍买主卖主啊,帮人跑腿儿,这些活儿他都干。反正干了活儿做了事儿,要给他好处费。他不揽本地人的生意,一是本地人基本不需要他介绍或者带路,二是本地人容易赖账不给好处费。外地人就不敢不给好处费了,毕竟相比外地人,张喜禄也是红旗村的地头蛇。
像韩春雷这担废品的买卖介绍好处费,张喜禄要的也不算低,就要了三毛五的好处费。这年头三毛五可不是一根棒冰的事儿。单是长河公社这一带的猪肉价格,低得时候,猪肉四毛一斤,高的时候,猪肉八毛一斤。
所以三毛五的好处费,光是猪肉就可以买差不多五六两甚至一斤了。
此时太阳已经早早下山,天色也渐渐昏暗起来,跟着张喜禄走在长河公社的水泥路上看着路边两旁的一根根高耸的电线杆,看着早已关门的供销社、或者正在关门的理发店、照相馆什么的,韩春雷突然有点感觉像是回到了原来那个时代。应该说是那个时代的城中村。
“到了,就是这里!”
绕过了好几条小巷子,终于进了一户破落的小院,院里有几个妇女在忙活着。他们正将院里堆积的各种瓶瓶罐罐,破铜烂铁破凉鞋,废纸旧报纸什么的,分门别类地整理着。
一看就是家庭作坊式的废品收购站。
“怎么样?是不是场面很震惊啊,我告诉你,隔壁浦沿公社的几个村子,还有梁家墩公社的几个村子,他们的废品都偷偷往咱们这里送。送的不是国营站,而是这里!”
张喜禄很是自豪地指着这满院子的废品,说道:“瞧见没,这些不过是半个月收上来的,至少一大半都是我张喜禄介绍来这里的。”
说到兴奋处,张喜禄踮着脚尖趴在韩春雷耳边,轻声细语道,“这个曹老板路子很广,听说他有亲戚在县城也私底下捣腾废品,也不知道是什么门路,靠着捣腾废品竟能发了财。诶,有门路的人就是发财啊!”
废品收购的生财门路是很多的,韩春雷倒是不太好奇,因为他有个大学同学考上公务员后就是分配到了环保部门,整天聊得都是垃圾上的门道,什么再生资源、什么金属二次分解、什么电子垃圾再生利用等等……反正韩春雷不是专业人士所以没仔细研究过,也就听了个大概其。久久书阁99shu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