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粪码头回来第二天,水生和李阿大一起去了一趟陈记煤铺。
郑伙计知道巡捕房正通缉水生,登时吓得脸都白了。
水生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郑,劳烦你去老虎灶的柴房看看,劈柴堆上有我的两样东西:一根缆绳,一把水果刀。你去帮我取来。我也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郑伙计一个人照顾煤铺的生意,根本忙乎不过来,早就不烧老虎灶了,那柴房他压根儿没进去过。听了水生的话,他一步三回头,战战兢兢地去老虎灶柴房里面,在木头堆上找了找,果然找到一根缆绳,一把水果刀,捧着出来,回到煤铺大门口递给水生:
“是这两样东西么?”
水生接过去,摸了摸两样宝贝,将荷兰海盗牌水果刀别在腰里,缆绳缠成一团,搭在肩上,然后对郑伙计说道:
“老郑,若是有人问起来,你自然说是没见过我了。”
郑伙计连声应诺道:“是!是!那是自然。”
水生拍拍郑伙计的肩膀,道声谢谢,与李阿大一起扬长而去。
转眼到了礼拜五。
高树棠,水生,李阿大,乘着江划子来到泥螺浜粪码头,停在像上次一样的位置上。
扬州瑁瑁船驶过来了。
李阿大向河中撒一网下去。
水生脱了衣裳,手里拿着缆绳,悄悄地滑进河里。
早春的河水凉咧咧的,把他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水里探出头来看,见打头的瑁瑁船已经在粪码头停靠,其余的船依次停在后面。他重新潜进水里,向最后一条瑁瑁船游过去。
来到跟前,脚下踩着水,半个身子冒出来,瞅准了船夫,将手中的缆绳嗖地扔过去,正套在船夫的脖子上,手向后一拉,扑通一声,船夫应声落入水中。
水生两下子游到船边,双手抓住船帮,先荡了两下,然后猛地用力,拼命往下一按,身体蹿出水面多高,犹如河里掀起一个大浪,一下子便把瑁瑁船掀了个底朝天。
他一猛子扎进河里,河底下找到船夫,不知是死是活,过去解开他脖子上的缆绳,收起来。再去找掉下来的货箱,一共八箱。
他抱起一箱,潜水游到江划子底下,放到渔网里面,拽了拽。
船上的李阿大一直攥着渔网绳子,感觉到绳子动了,连忙将网拉上来。
高树棠过去,将渔网里货箱拿了,放到船舱里。
水生露出头来,换一口气,再钻入河里去捞其余的货箱。
瑁瑁船队那边,其他的船夫不晓得后面的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翻了?大声地嚷嚷着什么。
有两个船夫脱了衣裳,跳进河里,扎了几个猛子,水太凉,冻得脸都紫了,什么也没找着,浑身打着哆嗦,又重新上了船。
河底下,水生一趟一趟地潜水搬运货箱。船上面,李阿大一网一网地捕捞四方形状的怪鱼。舱里面,高树棠一箱一箱地将方块鱼码放整齐。
“扯风。”高树棠一声令下,江划子满载着八箱方块鱼返航。
水生不愿意上船,就泅在水里,壁虎似的贴着江划子船底,顺流而下。
江划子回到十六铺码头,岸边寻个空位,插进去停好,拴了缆绳。
李阿大找来两个苦力,推着两辆江北车,载了货箱,回到和丰祥货栈。打发走了苦力,三人一起把货箱搬进高树棠屋里,塞在床底下。
高树棠看时候不早了,对水生和李阿大说道:“你们叫些东西来吃吧。我还要去一趟一树桂花馆。花四姐有两个兄弟介绍给咱们,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说完先去了。
李阿大到外面叫了一个馄饨小贩,挑着担子进到货栈,给他们煮一锅馄饨。李阿大和水生饿了,先拿了小贩的烧饼,一手两个,三下两下吃下肚。等馄饨煮好了,每人又吃了三碗馄饨,这才吃饱。李阿大给小贩算了帐,打发走了。
高树棠回来货栈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把水生和李阿大叫到厅堂里,给他们介绍新来的两个兄弟:
一个叫张钎。小个子,长着枣核似的一个脑袋,一双小眼睛没事总是滴溜乱转。他有一门好手艺,专门给法租界的各个大烟馆修理烟具。烟枪、烟灯、烟钎子,不好使了,经他一拾掇,跟新的一样。只不过有个小偷小摸的毛病,看见好东西总忍不住要偷,甭管是烟馆的还是顾客的。结果有一次在南诚信大烟馆被人发现,打个半死扔了出来。
另一个是小绍兴。小白脸,一笑两个酒窝,做一手好的绍兴白斩鸡。小绍兴的买卖做得红火,结果被人盯上了,有几个人连着几天买他的白斩鸡吃,突然有一天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发高烧,一个个倒卧在他的摊子前面哎呦呦地叫着要死,结果讹诈了他一大笔钱,才算完事。小绍兴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卖白斩鸡了。
两个人经人介绍,去一树桂花馆投奔花四宝,拜了山门,当个大茶壶混日子。老鸨花四宝知道高树棠的三堂口要做新生意,就把他们两个推荐给高树棠。高树棠当时没叫他们过来,是因为暂时还没有用场。今天在粪码头抢了八箱货回来,他们两个就能派上用场了。113113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