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下了。”水生答道。
徐正奎闻言一愣,说道:“水生哥,你现在青帮里头是能跟老头子并肩抬棺材的大人物了,你有南诚信那样的大买卖,要一个小小的隆记水果行做什么?”
“这个你不要管。反正你的隆记水果行我买下了,你不能再卖给别人。”
“那是当然,你水生哥开了金口,我哪敢再动隆记水果行一根毫毛呢?你说吧水生哥,哪日你方便,我把道契给你送去,再找人写个转让文书,这还不简单么?”
“先不忙,这件事情过些日子再说吧。”水生从椅子上站起身,“好了,我该去给瘦蟑螂送大土去了。”
徐正奎伸手拦住他:“水生哥,有句话我老徐现在不说,怕你日后埋怨我。”
水生皱了皱眉头:“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你把大土给了瘦蟑螂,他在金鸽子窝卖一块大洋,你在南诚信和眠云阁卖四块大洋,日子长了,你那边的买卖还做得下去么?”
“老徐,现在不是我当家,是史同春。这大土就是他让我给瘦蟑螂送去的。”水生解释道。
“我就是想说这个。瘦蟑螂会害了南诚信和眠云阁的买卖。这么简单的道理哪个不晓得!史同春为啥偏偏要你去送大土?水生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徐正奎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水生看了心里一热,答道:“老徐,多谢你想着我。史同春这个套我是没办法,非得钻进去不可。走一步看一步吧。”
水生背着包袱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将独轮车把上的缆绳拿在手里,想了想,又放下了,冲着身后的徐正奎说道:
“老徐,这车先放你这里,晚上找人给我送南诚信去。”
“是。水生哥。”徐正奎答道。
水生出了隆记花烟店,只走了几步路,便摇摇摆摆地来到斜对面的金鸽子窝,向看门的伙计抱拳,说道:“劳驾!我找张郎大爷。”
伙计问他:“请问你怎么称呼?”
水生答道:“你就说是同春哥派来送货的。”
伙计让他进到厅堂里面等候,去里面叫人了。
不一会儿,响起了大皮鞋踩地板的咔哒咔哒的声音,水生慌忙把头低下,眼珠子暴起,瞪着那双乌黑锃亮的大皮鞋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太阳穴上,令他心跳加速,血流加快,几乎要一头撞过去。
大皮鞋走到太师椅前,鞋跟鞋尖转了个圈,咔哒咔哒,瘦蟑螂坐下了。
水生头也不抬,盯着大皮鞋鞠了一躬,叫声:“张郎大爷!”
瘦蟑螂一对鼻孔朝天,大咧咧地说道:“哎,小兄弟,你是同春哥的兄弟,就是我张郎的兄弟,你叫我张郎哥好啦。”
水生从身上解下包袱,低着头递上去,说道:“张郎哥,这是同春哥派我给你送来的货,一箱十包,请过目。”
瘦蟑螂接过包袱来,放在八仙桌上,打开,看了看货,说道:“好。货我收下了。回头我叫人把货款给你们送过去。”
“是。张郎哥。那我先走了。”
水生给瘦蟑螂鞠了一个躬,扭身往外走,两步出了金鸽子窝,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出了花烟巷。
此后连着一个礼拜,史同春和张钎每日派水生送一箱大土给瘦蟑螂。
水生如法炮制,把大土藏在水果筐里,推车去花烟巷,先去隆记花烟店老徐那里,把大土取出,放在包袱里,再背着包袱去金鸽子窝,独轮车由老徐派人送回来。
自始至终,瘦蟑螂也没有认出他来,或许他早把那个卖水果串的瘪三给忘了。
花烟巷的生意越来越好,南诚信和眠云阁的生意越来越糟。
每一次送货,水生都觉得脖子上那条无形的绳索又勒紧了一圈。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莫金生告发史同春和张钎。
可是,如果老头子不相信他的话怎么办?如果史同春和张钎反咬一口,说他为了抢香主大哥的位子,造谣诬陷怎么办?即便老头子相信了他的话,给他来一句: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了,还要找我来替你摆平,日后怎么做香主大哥?那他怎么办?
水生明知道自己在泥潭里越陷越深,可是想不出破局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