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从怀里掏出通缉令,举到瘦蟑螂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张郎哥。你那三万块大洋算个屁。我不如把你交给巡捕房,还能得五万块大洋。看见没有?阮探长亲自签发的通缉令。”
瘦蟑螂见通缉令上有阮文魁的签名,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开口骂道:“阮文魁!我操你娘!我每年给你那么多进贡,都他娘的喂狗吃了。”
“张郎哥,你死路一条了!”水生慢悠悠地说道,“你想想,若是你在会审公堂上喊一句:阮文魁!我操你娘!我每年给你那么多进贡,都他娘的喂狗吃了。他阮文魁还能继续做探长么?他如果想继续做探长的话,嘿嘿,我猜巡捕抓你的时候,不管你有多乖多老实多听话,他们都会说你拒捕,一枪杀了你,以绝后患。你说是不是,张郎哥?”
瘦蟑螂触电一般打个寒战,彻底绝望了。
“我倒有个办法,能保你一条性命。”水生道。
“什么?!”水生的话好似一道阳光照进了地窖,令瘦蟑螂眼前一亮,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回光返照,提起了精神,“小兄弟,只要能保住我这一条性命,我什么都听你的。”
水生叫滚地龙把他从咸菜缸里提出来,松开了绑绳,让他坐在一个倒扣着的酱缸上。
“张郎哥,你坐好了,听我慢慢跟你说,”水生道,“上海你是呆不下去了。你若想活命必须要逃离上海。你说是不是,张郎哥?”
瘦蟑螂犹豫一下,说道:“可是巡捕房四处通缉抓我。我怎么逃啊?”
“我说要你逃,自然有办法。不过,咱们先谈好了条件,我再告诉你逃走的办法。”
“你说吧,小兄弟,我全听你的。”
“这个帐要好好算算才行,”水生掰着手指头,一边琢磨,一边说道,“我把你交给巡捕房,可以得五万大洋。我不把你交给巡捕房,至少要得六万大洋才划算。是不是张郎哥?”
“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瘦蟑螂答道。
“你给我六万大洋,我就可以不把你交给巡捕房,找人帮你逃出上海。可是,帮你逃出上海的那个人,你也要给他六万大洋才行。否则的话,他保不准会把你交给巡捕房,去得那五万大洋赏金,是不是张郎哥?”
“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瘦蟑螂答道。
“这两下里加起来有多少钱了,张郎哥?”水生问道。
“十二万大洋。”瘦蟑螂答道。
“才十二万大洋?你蟑螂哥这样的大人物,实在是少了点儿。”水生撇了撇嘴,“翻个翻还差不多。”
“翻个翻?”瘦蟑螂不大明白,“小兄弟,你说翻个翻是啥意思?”
“二十四万大洋。”水生掰着手指头答道。
“太多了!”瘦蟑螂着急地嚷起来,“二十四万大洋太多了!我哪去找那么多钱给你?小兄弟,我实在是没有啊!”
“你小声点儿,张郎哥,”水生嘘了一声,“一会儿让外面巡逻的巡捕听到,闯进来抓了你。你没了命,我没了钱,咱们鸡飞蛋打。”
瘦蟑螂吓得闭紧嘴。
“露个底给我吧,张郎哥,你到底有多少钱?”水生问道。
“我在金鸽子窝钱柜里也就十几万大洋,骗你天打五雷轰!”瘦蟑螂绝望地说道。
水生突然问道:“那你花烟巷房子的道契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瘦蟑螂再次看到了生命的希望,连忙说道:
“道契我有啊!反正我要要走高飞,这些房子也没用了,给你拿去,抵押给钱庄,多少也能换些钱出来,那道契跟钱是一样的。小兄弟,这下总行了吧?你快告诉我,用什么办法逃出上海?”
水生还在犹豫,自言自语道:“道契能从钱庄抵押出多少钱来呢?”
瘦蟑螂着急地说道:
“哎呀,我也不晓得,肯定少不了。小兄弟,我这花烟巷二十六栋房子,你说这钱能少得了么?小兄弟,你救我这一次,我瘦蟑螂忘不了你。等我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回来给你报恩,你还能缺了钱花?好了,快告诉我用什么办法逃走吧!”
“看来只能这样了。”水生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我告诉你逃走的办法。同春哥他们的尸首还在金鸽子窝那边挺着呢。巡捕房一直催我收尸,我一直拖着赖着不收尸,你知道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你啊!张郎哥。
待会儿我叫人灌醉了看守的巡捕,等到后半夜,巡捕睡得正沉的时候,把你装在麻袋里扛进去。你拿钱和道契给我,咱们两清。
那里现在停着两口棺材,我把同春哥和你的女人放进一个棺材里,腾出一个棺材给你。
你藏在棺材里忍一会儿,到了早晨,我把棺材运出去。街上的巡捕自然不会来查。我把你的棺材拉去老地方,安全,你熟得很。四明公所经常有运棺材的船去宁波,巡捕自然不会查棺材船。
我把钱给船老大,他把你的棺材放在船上,运到宁波,立刻放你出来,天高任那鸟飞,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我就管不着了。”
瘦蟑螂听完,闭上眼睛,将水生的话从头到尾,从尾到头,颠来倒去,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琢磨了好几遍,然后睁开眼睛,说道:
“我信你的话了。小兄弟,我瘦蟑螂如果侥幸活命,他日东山再起,必来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