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招弟!”红美看到了招弟,喊她,招弟走过去,红美吩咐招弟再提两只鸡给自己卖,今天到集市的人特别多,两笼鸡一会就快完了。红美说还有两只大鸡今早上绑了翅膀和爪子,只是鸡笼装不下了,没带过来,叫招弟回去提过来。
招弟拿了钥匙往家里去捉鸡,她使劲吃奶的力气提了一只,实在太沉了,招弟只好抓起两只大鸡爪,将鸡拖着走,那鸡一路嚎叫,引来一片路人观看。
招弟到了红美摊位,那鸡头已经渗出血来,染在鸡毛上。红美说好了,另一个不要去提了,这只已经半死不活的,可能卖不出去了。
今天的小伙伴似乎特别地安静,都不知跑哪儿去了,招弟拉着老五在人群里乱钻,一辆大客车乌龟似的爬过来,不时按着喇叭,路中间的人群慢慢挪动,往两边闪开,让出一条空白给客车。招弟往路边钻去,突然鞋子掉了一只,这鞋子是子玉在公社清货时剩下的,同一右脚,没人要。子玉拿回来,给招弟穿。只要招弟一着急,就是掉一只左脚鞋子。招弟看客车还远,跑回去捡鞋,穿起来跑,鞋子又掉在路中间,招弟回头看了一眼,再看一眼客车,只好跑到路边不捡了。客车按着喇叭,担心招弟又跑去捡鞋,停了下来。招弟看车停了,又想跑去,路边一老太婆一把拉住招弟,叫她不能再去,招弟静静地站在路边。客车见有人拉着招弟,安然地开着车碾过招弟的鞋子。客车经过招弟身边,一排车窗的人探出头看着招弟。招弟掉了一身热汗,招弟想起那次路边屙屎的情景,也是一排人头探出车窗。坐车实在是太无聊了,而车窗是看风景唯一的出口。
招弟看着自己的鞋子消失在车底,慢慢地又露出来,有一种替鞋子重生的感觉。
招弟穿好鞋,四周又恢复熙熙攘攘的热闹。
集市上一大堆人围成一圈,只见一个人用一个手帕可以变出好多乒乓球,还有好多鸡蛋,最后竟变出一只白鸽子。他还说自己可以将很黑的布条变白,话说之时,人群外扔进来一条油污污腻腻的洗碗布。他捡起来,放进一碗水里,再在他的水里放上一勺粉,一会儿,黑布竟全自动白了。他拉开一大袋,说刚才用的就是这种神粉,有目共赌,五角钱一包,围观的人哗啦围上去买得几包。
待招弟回到家,红美正在洗桌布,她说怎么没一点效果,明明看着他的黑布变白,死骗子!红美还是用上肥皂洗干净桌布。
红美洗手做饭。招弟吃到了鸡肉,可能是那只被自己拖到受伤的大肥**。
集市到傍晚的时候慢慢散了,一堆堆垃圾地图似的贴在街上,留下阿福姨刷刷地扫大街。晒了一天的大街温度还是好高,一会儿汗湿了她的衣裳,她到招弟家讨口水喝了,招弟给她倒了茶,她直说招弟是个好孩子,给了招弟一角钱。
一角钱可以买两条冰棍,招弟拉着妹妹直奔冰棍店。刚走到消防社门口,阿炎叔的房间里传来猫叫声,招弟贴着门仔细听,隐隐约约有人在哭,还有粗粗的呼吸,夹着一阵啪啪啪啪的响......
招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拉着妹妹赶紧往冰棍店跑。冰棍店的叔叔递过来两支冰棍:“你爸爸是子玉哥?我不收你的钱。”招弟还没回答,冰棍叔叔将一角钱退回,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的事。
招弟吸着冰棍在刚扫过的街上瞎逛,看到小舞的妈妈挑着一担水从消防社出来。她们经过朝兴饭店,里面炸油条的香气扑鼻而来,招弟走进去,拿出一角钱说要买一支油条,服务员说油条要两角。招弟吩咐老五跑回家去要一角钱出来,并交待不能说是阿姐要钱。老五也想吃油条,跑回家去缠着红美要。
“是招弟叫你来要钱的吧?要钱做什么?”红美没看到招弟,肯定是在附近躲着,老五不可能一个人跑回来。
老五没要到钱,嘟着嘴跑出来。招弟只能望着油条直流口水。她又心生一计,她前几天看到子玉将公文包放在桌子最下的一个抽屉里,里面还有一些钱。
招弟拉着老五在外面转了一圈,装着若无其事地回到家,红美在喂兔子。招弟快速溜进房间,准确地打开抽屉,准备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角钱。
“你好聪明哟!”红美一声不响地站在招弟身后,手里提着一支大棍。招弟想跑,可是来不及了,红美举手就将大棍往招弟的手臂扫过去,大棍咔擦断为两截。招弟只觉得手臂似乎也随着咔擦声断为两截,她不敢哭,忍着痛。
招弟的手臂顿时鼓起一条大棍伤痕,红美拿过万花油为招弟疗伤,她生气之时没有多想,几乎使劲了全身的力气。
招弟拉着老五出去,她走出门外才敢掉下泪来。
老五将乌龟放地上爬,她想让招弟开心。她将乌龟拧紧链条放地上一怂一怂地爬。老五拍手说好玩,招弟说还有一角钱,明天带她去好看叔叔那再买一个。
一辆大东风车停在招弟身边,‘吃’的一声吹起一撮乌灰的尘气。招弟抬起头,好大一车甘蔗,一捆捆地垒得结结实实。司机从驾驶座跳下来,提着一个白色胶桶,到附近商店打水去了。
这时,佐岸和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爬上车顶,他们拖出几条甘蔗,扔下来,肥嘟嘟地横在招弟面前。招弟恨不得自己也上到车顶搞几条下来。老五说她也要甘蔗,招弟叫她拿着自己的冰棍儿,来到车跟前,伸手就要爬车。
“嘿,你不能上,这条给你!”佐岸将甘蔗顺着车框溜下去。招弟将甘蔗扛在肩上直打趔趄,费了好大一翻功夫搞回家里。老五屁颠颠地跟在后面。冰棍儿淌在手心里。红美笑盈盈地看着她俩。招弟从老五手里拿过冰棍儿,猛吸一顿。又飞跑着去看甘蔗。
司机在他的车旁悠悠地吐着香烟圈圈儿,眼里满满的乡下人可怜城里人的慈爱:“拆一捆,拆!扔下来,好!”他指挥着车上的小伙不要费劲儿拖,真接拆开绑绳方便拿。
“够了,够了!”小伙子看到车边堆得小山似的甘蔗,有点不好意思地跳下车。
“谁家没拿?要的拿去!”小伙子吆喝着,有点担心自己扔下大多,没人要似的。围观的人上前三两条扛回自己家。
招弟和老五又上前一人拖了一条,甘蔗尾巴扫着大街哗哗哗地响着回家。
今天真是丰收的一天,晚上,招弟甜甜蜜蜜地睡着了,梦里一直拖着甘蔗走南串北......
招弟拖着甘蔗累到不能吐气,她用力一扔!
“哎哟!”有人喊痛。
招弟醒过来,睁开眼,原来自己在做梦。翻个身,眼前是一双大大的臭脚丫直逼鼻子。
“啊!阿妈,有鬼呀!有鬼呀!”招弟闭着眼狂喊。
招弟的喊鬼声吵醒了所有人。红美拉亮灯,来到招弟床前,只见招弟闭着眼一个劲喊有鬼,红美料想招弟做恶梦了,摇醒她:“招弟,招弟,阿妈在!”招弟听到红美的声音,放心地睁开眼。
红美指着身边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对招弟说:“这是小舅舅,晚上刚到阿妈这,没地方睡,与你一起睡觉。”红美端来一杯水给招弟压惊。
天亮了,阳光丝丝缕缕地透过窗玻璃照进来,闪着招弟的眼,招弟只感到胸闷得吐不了气,睁眼一看,大脚丫正压在自己胸口。招弟一顿火上来,伸出利爪抓着大脚丫。
“哎哟!哎哟!”小舅舅醒了,有点懊恼,他说昨晚扔他的脚,现在又抓他的脚。招弟不服气,昨晚扔的明明是甘蔗。
“别玩了,来吃饭哈。”厨房飘过来腊肉蒜苔的香气......
红美吩咐小舅舅等会去弄一个冰棍箱,家里有现成的五羊牌自行车,绑带条也是现成的。小舅舅应和着,大口大口地吃饭。
招弟看着自己碗里炒得透明金黄的腊肉发呆,她看到这片油油的腊肉就想吐,她端着碗悄悄地溜到外面去,她快速地将腊肉扔蓖麻树下。
“招弟,快吃饭,带妹妹去玩,我一会儿要出去割草。”红美正在洗碗。
小舅舅很快地出去,他长长的双腿三两下就到了冰棍商店。很快抱回来一个泡沫箱。子玉从公社的杂物间找回来一些木板和工具,与小舅舅一起做了一个小木箱。再将泡沫箱放进木箱里。子玉再找来厚胶袋,清洗干净,铺在泡沫箱里。一个保冷冰棍箱做成了。
小舅舅喜欢得很,绑在车尾架上,跨上车风一样往冰棍店批发去了。招弟看着他那潇洒劲儿,想着冰棍儿在阳光下冒冷气的样子,直咽口水。
叮铃铃!叮铃铃!一片清脆的铃声,是小舅舅。
“怎么又回来了?”红美疑惑的表情问小舅舅。
“嗯,真不巧,刚出村口,一辆大车辗到牛屎包,这不,射了我一身,人家不敢买我的冰棍了。”小舅舅哭笑不得,放下车子去换衣服。
招弟和鸿弟围着车子,一个劲地瞅着冰箱。红美打开冰箱盖子,取出两支冰棍给她们。
“自个儿去玩了,看好妹妹哈。”红美吩咐招弟。
招弟和老五蹦跳着找小伙伴玩去。
今天不集市,大街有点冷清,招弟老远看到好看叔叔正在摆摊挡。
“叔叔!”招弟拉着老五跑过去。
叔叔一边忙碌一边叫招弟去别处玩,不要在这里打搅叔叔做生意。招弟拿出一角钱说想买一个乌龟给妹妹,叔叔说卖完了,没有了。
招弟掏出自己兜里的乌龟给妹妹。
佐岸老远的看到招弟,跟上来玩乌龟。每次乌龟开始爬动老五就格格地笑。招弟看到老五高兴,使劲儿拍手。又引来几个陌生男孩,接着又有几个女孩,她们用扁担抬着一个畚箕,一边走一边捡西瓜皮,说是拿回去喂猪。
农村野孩子看到镇上的孩子就像对日本鬼子一样仇恨,一个小男孩抓起乌龟就跑,招弟追上去,想要夺回乌龟,小男孩黑脚丫子跑得飞快,一会儿没有了踪影。
招弟追上去,四处寻找,终是没有找到。小男孩突然从一个巷子里跑出来,将乌龟摔在招弟跟前,碎裂成好几块。招弟气得直翻白眼,正要上前去抓,身后一个人使劲一推,招弟重重摔了一跤,痛得眼前直冒金星。
佐岸冲上去揪住那个坏蛋男孩,另外一个男孩推着他压住招弟,其他人一起挥着拳头下去,并大声叫:“快看!两公婆在一起!”
大家哄哄地笑......
小舞和阿彩也来了,小舞护住她哥哥,阿彩在一边跟着大笑,幸灾乐祸地拍手。
“谁这么凶恶?!”红美老远的听到哭声,大声向这边吼。一窝农村小崽子们哄地散了......
佐岸护着头,脸青鼻肿的。
小崽子们却一边跑一边拍手笑话招弟:“两公婆,哆哆哆,三光半夜打铜锣......”
招弟的额角火辣辣痛,红美用万花油给招弟涂上,黑青一片。
“以后,不要与这些野孩子玩,他们农村的孩子没教养。特别是那个神经病的儿子,不准再与他玩......”
“我没有跟他们玩,他们自己跑来玩。”
门外站着几个看热闹的小伙伴,小舞手里拿着一块锅巴,嘴里嚼得滋滋响!锅巴的香气从她嘴里逸出,阿彩不时地拿眼盯着小舞的锅巴。小舞拗了一小块给阿彩,然后说回家去,阿彩跟着小舞走了。
招弟第一次看到阿彩这么乖巧地跟着小舞。
她们转了一个弯,消失了,很快,又出来了。小舞妈妈挑着水桶,小舞和阿彩跟在后面。
“招弟,去我妈妈煮饭那里玩吗?”小舞叫上招弟。
招弟拉着妹妹跟上去,忘了额头的痛。
“小舞,你们自己玩去,不要跟着我,我好忙哈。”小舞妈妈不准大家像母鸡带鸡仔似的跟着她。
“不如我们去水塔玩吧。”阿彩建议。
小舞妈妈见没有小朋友跟在身后,折转身进了消防社,阿炎叔笑眯眯地等在那里。
阿彩呼唤着其他小伙伴。一大波小孩往水塔下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