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本应是向晚回门的日子,可是新郎官这几天就没露过面,她又不能自己回去,不然就真成了大笑话。想了想,还是静候杜府的安排,毕竟事关两家的脸面,就是不知道姨娘会不会担心。 向晚喝了碗莲子粥略垫了垫肚子,就照例去上房给徐夫人请安,杜府重规矩,媳妇们每日晨昏定省是必须的。 大概是徐夫人也觉得今日不能再装聋作哑,在向晚请安时就说了句,二少爷身体不便不能陪二少奶奶归宁,杜府已经备好了一应礼物装好了车,向晚要是愿意,也可以自己回去。 至于二少爷是怎么个身体不便,向晚没问,但她中午就知道了答案。 向晚设想过见到杜仲臣的各种情形,或者他杜二公子愿意粉饰太平,娶个正妻当摆设,见了面和她讲明关系划清界限,然后关起门各过各的,日后没有子嗣也没关系,过继个族里的孩子承嗣。这种情况,向晚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只要对方不干涉自己的自由。 这第二种情况,杜二公子不能忍受和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铁了心的要和她和离,向晚也不打算死赖着不走,到时候争取最大限度的利益,别让自己损失惨重就行。 这最后一种,杜二公子因为自己鸠占鹊巢而恼羞成怒,起了杀心。那就得想办法及早脱身,哪怕是自请下堂,赔上一些嫁妆。身外之物舍就舍了,保命要紧。 向晚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见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就推翻了以上种种设想。 晌午,向晚正在屋里用午膳,就听见自个儿院子里一阵喧闹,还有男人的声音。 向晚赶紧派了丁妈妈的出门看看。 丁妈妈回来的很快,说是二少爷被人抬进来了,如今安置在院里的小书房。向晚确定自己没听错,是用的抬字。 向晚听完,淡定的用完了午膳,才不紧不慢的去了书房,连个丫鬟婆子也没带。向晚觉得,不管怎么说也得当面把话说开,这成天王不见王的,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摊牌这种事,还是背着点人比较好。 彼时,杜二少爷正俯卧在小书房的木榻上,疼的直叫唤。 他的小厮石墨正给他上药。 “你轻点,想要疼死我啊。” “咳咳”向晚咳嗽了两声,以便引起杜二公子的注意。 杜二公子一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顾不上疼赶紧一把拽上了裤子,慌乱之下还从木榻上摔了下来,又疼的一阵抽气。小厮赶紧把自家主子从地上扶起来,还体贴的退了下去把门带好。 倒不是小厮不向着自家主子,忠心虽然重要,但是小命更要紧,之前帮着二少爷通风报信的小厮坟头草都已经老高了。 向晚倒是真没注意到杜二少爷刚才没穿好裤子,小厮把视线挡的严严实实。再说,她也没有那个雅好。 “谁让你这个丑八怪进来的?”向晚被噎的不轻,自家就算不是倾国倾城,也至少是个清秀佳人,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丑。但看过了杜二公子的长相,嗯,似乎跟他比,自家还真是那个丑的。美色当前,向晚不为所惑。 “你是杜仲臣。”向晚没心情和他闲扯,打算验明正身,就直奔主题。 “你怎么敢直呼我的名字?”大哥明明说这俞家二小姐是个姨娘生的庶女,他想当然的认为向晚就该是个逆来顺受的主。 “我今日过来,有话同你说。” “我没功夫听你说话。” “那可不巧了,我今天很有功夫。二公子要是不想听,可以走。” “你......”杜二公子快被气的七窍生烟,这女人是成心的,自己要是能走,还用人抬进来吗。 “我知道,你此刻在心里骂我,可是你如今情势不如人,还是听我把话说完吧。” “有屁快放。” “这第一点,我虽然嫁进了杜家,却没打算和你做了真眷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对你有什么图谋。” 杜仲臣闻言一愣,这女人说的是真的?还是以退为进? “这第二点,你的事我以后不打算干涉,那我的事,自然也不劳杜二公子操心。正房如今我住的很好,杜二公子要是肯割爱,我感激不尽。” “我睡书房就是了。”杜二公子说完就觉得,自己怎么才像那个受气的。 “这第三点,杜二奶奶的角色,我会配合你演好,但是杜大人和夫人那里有什么咎言,你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既然杜二公子迟迟没表态,就由她来主导。 “嗯。知道了。”杜二公子答应的痛快,心里却腹诽,我要是能搞定,你如今也进不了门。 “那二公子好好养伤,我就先告退了。” 杜仲臣点了点头,直到向晚出了屋,也没想明白,如今的女人都这么彪悍了? 向晚敢这么做,也无非看出来这个杜二少爷在家里就是个软柿子。先不说他那伤处,不用想就知道是被打了板子,能下了命令打他的除了他老子就是他哥,再看他贴身小厮对他的态度,恭敬但不巴结,说明他在府里肯定说不了上句。 向晚料想的不错,他杜二公子确实是窝囊的很。 杜仲臣打小天资聪颖,却是个不知上进的,因是次子,杜老爷倒也没太约束他。 到了他15岁,成日和些纨绔子弟斗鸡走狗,闹的是猫嫌狗憎。 直到有一天遇到了比他还年长2岁的德庆班台柱子燕汐生,杜仲臣顿时被迷的丢了三魂,掉了七魄。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燕汐生不止一次回绝了杜仲臣。 杜二公子却是个长情的,不仅没有放弃,反而越挫越勇。 燕汐生无法,只好想了个权宜之计,提出,若是要他应了也不是不可,但要他杜仲臣凭着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功名。 当然,燕汐生是低估了杜公子的痴情和才气。 杜仲臣得了允诺,自此刻苦攻读,几乎要悬梁刺股。为表衷肠,还遣走了屋里伺候的6个丫鬟。 杜大人和徐夫人看到儿子肯努力上进,没有不高兴的,只当他是长大成人明白了事理。 杜仲臣苦读数日,在正月里着了凉,加上体力不济病倒了,母亲徐夫人亲自来探病。杜公子烧的迷迷糊糊,口中还念念不忘喊着‘汐生’。 徐夫人听了心道不好,却只当是哪个青楼楚馆的风尘女子,当即抓了儿子的贴身小厮严加拷问。 小厮本就胆小,三言两语就把他出卖了个干净。 徐夫人得知自己的小儿子心心念念的竟然是个男人,立刻就昏死过去。 杜大人倒还沉得住气,这事不能张扬,把杜公子禁足在家里,把知情不报的小厮杖毙了。 徐夫人醒来后,就开始为儿子物色妻子人选,希望能挽回儿子那颗误入歧途的心。 可惜杜公子那些狐朋狗友是知道内情的,这件事在上京纨绔中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婚事就有些艰难。 杜大人无奈,一边想办法平息舆论,一边给儿子张罗亲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找那些门第不显或根基不深的。 向晚能够雀屏中选,确实是因为在一众人选里,俞大人的官位最高,至少还能全了脸面。 谢姨娘当时出门打听,也只能是派了府中的婆子,自然耳目不明。 杜府好不容易和俞府说成了亲事,连相看都省了,就怕中间出什么事端。 杜仲臣被禁足之后,在17岁上中了进士,却没想到燕汐生离开了上京,从此杳无音信。 他于是立志为了汐生终身不娶,直到等到他回来。 杜老爷无法,只好在大婚当日谎称抓了燕汐生逼他就范。 刚拜过堂,杜仲臣就得到消息,有人在上京的码头看见了燕汐生。 杜仲臣来不及更衣,穿着喜服就跑去了码头。 杜老爷大怒,派了府里家丁四处搜寻,在向晚归宁当天终于在一处客栈里找到了人。 杜仲臣回府就被打了一顿板子,然后才被抬回了玉竹居,杜老爷也是怕他再跑出去。 这些前情,向晚虽然不知道,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左不过是些杜二公子的风流债。 至于接下来是走是留,向晚还要好好考虑再做决定。 只是没想到,前两天还相安无事的徐夫人当晚发难,就帮她做出了选择。 向晚去上房请安的时候,大少奶奶王氏正和婆母商量重阳节家宴的事,三少奶奶还没有到。 向晚正准备躲在后面当她的小透明,冷不防,徐氏一看到她就横眉立目起来。 “你相公如今还在病中,你不知道留在房里照顾,来这里做什么?我听说,仲臣他现在竟还躺在书房,连午膳都不曾用,礼部侍郎府上出来的姑娘,就是这等好规矩?” 向晚听了都有想笑的冲动,这不讲理的人反倒说她无理,既然人家踩到了自己头上,总得有所表示才行,自己就算是个软柿子,也是有刺的。 “夫人是怪我没有照顾好二少爷?还是怪我没有礼数?” 徐夫人本就是心疼儿子挨了打,有火没地方出,就随口教训了向晚几句,却想错了这个闺名不显的俞府庶女,一时间竟被问的哑口无言。 “夫人若是怪我没照顾好二少爷,可得容我申辩一二。向晚自打归家已经三日,直到今日才有幸见到自己相公,对他的饮食起居脾性喜好难免生疏。二少爷被抬回玉竹居的时候人虽萎靡,却是醒着的。向晚推测二少爷既然吩咐了下人安排他到书房休息,自有他的道理,这出嫁从夫一则,向晚还是省得的。再则,虽不知道二少爷犯了什么样的大错让老爷动怒打了板子,但向晚作为媳妇都深感愧疚,只有代二少爷到夫人跟前尽孝才能心安。” “听说二少爷身体欠安不能陪我归宁,我娘家父母甚是惦念,还特意送来了药材给他补身,媳妇儿中午就已经吩咐厨房熬了补汤,等回去就服侍二少爷用了。”补汤是熬了不假,却是给自己准备的。 “好了好了,看把你能的,母亲不过白说了你几句,就恁多话,还不赶紧回去照顾二弟去。”大奶奶看场面太过不像,担心收不了场,赶集插了话。 “那你就先回去吧,这几天也不用过来了,在房里好好照顾仲臣我儿。”这就是变相的禁足了。 “是,媳妇儿告退。”向晚占了理,倒也没真的动怒,自己回嘴这件事,往严重了说可是忤逆,可是事关父母声名,要是不反击,就坐实了俞府姑娘不懂礼数,不事亲夫的罪名。 徐氏那边已经憋的老脸通红,她没想到一个三品侍郎家的庶女敢直接出言顶撞自己,关键是理亏的却是是自家:新郎官落跑,连三朝回门都没去。到底谁没有礼数,答案不言而喻。 大少奶奶王氏却在心里感叹,婆母这次输的难看,以后内宅怕是不能太平了。这俞氏,是打算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