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原本还是晴空万里的苍穹忽地乌云凝聚,不一会,淅淅沥沥的雨便落了下来。 因为这场雨的关系,人群迅速散去,热闹的街道变得有些冷清。 安置好水芸之后,上官卿渃与君折柳坐在客栈二楼的一间厢房内。 “你是说有人救了你们?”轻抿一口春茶,上官卿渃温和地问道,眉眼间是一贯的清潋雅致。 “嗯。”君折柳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一丝探究之色,“数日前将我掳走的,是一群百年蛇妖。” 当时她被困在一道幻阵之中,正挣脱无门时,她闻到了一抹莲香,随即幻阵莫名消失,入眼所见的,是数十条长蛇相继逃窜时的情景。 “离开齐云山之后,我便一路西行,不曾想,竟会在此镇郊外遇到了水芸。”当时的水芸正昏倒在地,同时她看到了一只被打回原形的黑鼠以及一道似曾相识的背影,“救我们的那位姑娘……我想你应当认识。” “哦?”放下手中的茶盏,上官卿渃挑眉询问,“此话怎讲?” 君折柳微微一怔,眸色流转间,正斟酌着该如何对他说时,一阵带着湿意的风自窗外吹入,风中隐隐含有莲的香气。 他们二人同时一愣,但闻一阵衣袂翻飞之声,上官卿渃已率先掠至窗侧,一双黑眸更是紧紧地凝视着前方。 细雨纷飞,洗尽铅华。 又是青石铺就的长街,又是那道雪色的身影撑着相同的油纸伞在水雾中缓缓而行,令这片静谧的天地透出一股神秘诡谲的味道。 同样的人,相似的场景。 他依旧看不到她的面容,一如先前那般,只是默默地目送着她走远。 莲香逐渐淡去,他就那样怔怔地凝望着那道柔美纤巧的背影,神情蒙上了一抹深深的愁而不自知。 忽然,一朵漂浮在伞下的莲花出乎意料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握在窗棂上的手悄然一紧,就在他略微失神的当下,那道曼妙的身影就像一抹轻纱般,瞬间消失无踪。 来得无声,去得飘然。 回过神的他心下一颤,人已身不由己地跃窗追去。 细雨依然,雪色的身影出现在一片旷野之中。 她收起油纸伞,看着雨滴落下却未动,只是静静地站着,浑身灵气萦绕,滴水未沾。 “是为救人么?”她的声音很轻,像一根鸿毛拂过心头,带着一种浅浅的伤,“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上下浮动的莲花散发出淡淡的荧光,而后消散。 她始终未曾移动过自己的视线,只是那似雪的身影无端地添了一丝孤寂与苍凉。 原来发生过的事,即便她再努力遗忘,还是会留下痕迹。 璃未哥哥当年所欠下的债,就算由她来偿还,又有何不可? 逸出一道极轻的叹息,身后气流忽变,她微一拢眉,手中的油纸伞乍然开启,竟由原来的纯白凝出艳红的血色,盛开着,宛若一朵冰冷的扶桑花,杀意汹涌。 “滚!”短促的一字,清泠似玉的声音。 身后躁动的气流渐趋平稳,就在她打算离去之际,一道轻柔的男音在风中缓缓散开,为这荒凉的旷野带来了一丝淡淡的暖意。 “姑娘……究竟是谁?” 雨滴沿着伞骨不断地滴下,在她的身后溅出道道涟漪。 油纸伞的颜色逐渐淡去,鲜艳欲滴的红慢慢地恢复成原来的色彩,显现出一幅稀疏平常的山水画。 “姑娘……”虽然心惊于油纸伞的变化,但是那淡如清溪、温若和风的声音依然平稳,好听得令人沉醉。 她是谁?她也说不清。 一梦醒来,已然隔世,两眉间,本就相思尽染,而他却在此时骤然降临在她的身后。 伞下的红唇轻轻地颤着,她的心口亦激荡得厉害,仿佛随时都可能破膛而出。 微仰起头,敛尽了眼底的深情,双眸再睁时,已然凝了一层冰寒冷厉之气。 “与你无关!” 她的声音略显沙哑,似在故意掩藏她本来的音质,沉重的语气里有着莫名的悲怆,双眉之间也仿似在不知不觉间笼罩上了一层酷寒的冰霜。 在上官卿渃微讶之时,她提步打算离去。 突然,一道掌风从她的身后传来,清澈若水的眼波却莫名地闪动起一阵涟漪。 她足下一旋,轻易地避开了他的攻击。 “得罪了。” 上官卿渃并未就此收手,攻势反而愈加紧密,然而,她一直都很巧妙地避开,始终执伞背对着他,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只是他的攻势忽然停了,一缕箫音袅袅响起。 她浑身一颤,低头看时,一缕缠绕于她腰际的佛光在她的心湖猛地掀起波澜,搅得一团混乱。 无卿…… 转眼之间,曾经的一幕幕又清晰地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她不由自主地回转过身,眸中是温柔醉人的波光,犹如潋滟多姿的秋水。 雨意绵绵中,不远处的他,风吹衣袂飘飘,玉容出尘如仙。 四目相交的刹那,她并未错过他眼里的震惊。 “你……到底是谁?”沉默了片刻,他那温润的音色转为低沉,听来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却让人不由地遍体生寒。 她默默地望着他许久,忽而释然一笑:“世界最深,非海非渠,是执是念。”如风的音色,飘忽不定,蛰伏在她骨子中的悲哀瞬间泛滥成灾,宛若江潮决堤弥散,“既然相见已是陌路,又何苦强求?”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她笑了,双眸如同两汪深潭,既清澈无比,又带着让人永远无法看穿的神秘之感。 上官卿渃凝视着她脸上那似哀非哀的浅浅笑靥,心神有一霎的恍惚。 “是你!”他倏然回神。 这样的神情与气质,难道数日前附身到小芸儿身上的人,是她? 思及此,上官卿渃脸色一凝,虽是镇定如常,那清润的眸却在瞬间显得幽暗难测:“是你救了她们?” 最初,他以为是她掳走了君折柳,如今看来,却是他想错了。 她不答,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重新背对着他。 一道虚空之门悄然浮现,雪色的身影顿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方才的她,宛若一道虚影,让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