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微冷,此时的天幕显得异常的黑暗和深沉。 水芸在树林中毫无目的地狂奔着,丝毫不顾身后之人的呼唤。 心里不知因何而起的阵阵抽痛让她无所适从,只想离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知晓。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由地一阵心慌,跑得越发的卖力。 黑暗里,一根粗壮的树杆横陈在路上,眼看她就要撞上,上官卿渃微一提气,迅速地掠至她的身后。 长臂轻巧地一揽,他带着她安然地退离。 “芸儿?”他焦虑地轻唤,眼里尽是忧色。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被他揽在怀里的水芸挣扎着想要离开,可是环于腰际的手臂却一次又一次地收紧。 好累…… 她放弃了,微喘着气,埋首在他的颈间。 见她冷静了下来,上官卿渃空出一手轻托起她的下颚,首先落入眼中的,是她略显红肿的眼眸。 心隐隐地震动了一下,暖暖的音色方随风漾开:“小芸儿?” 在他轻柔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蛊惑声中,她不由自主地抬起眸,一双闪着泪光的大眼定定地看着他,沉默着,眼里有着不知名的倔强。 看着她可爱的表情,他不自禁地逸出一笑,宠溺地轻点她的鼻尖:“你跑什么?” “不想让你们觉得碍眼!”多么不显山露水却讽刺意味浓厚的回答。 她哼了一声,忍着眼里的湿意,用力地瞪着他。 “哦?”扫了眼紧攥在自己衣襟上的那双白嫩小手,润如白玉的面容扬起一抹淡然的浅笑,如墨一般的双瞳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些许的喜色,“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碍眼!”她将眼瞪得更大,怒气腾腾的小脸上挂着两滴将坠未坠的泪珠。 “嗯?”轻挑眉,他看着她的目光里有着温暖的揶揄。 水芸扁了扁嘴,眸中的眼泪越积越多,眼看着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上官卿渃顿时慌乱地揉了揉她的头,不再清雅如初。 “小芸儿别哭,卿渃哥哥真的不是很会安慰人。” 从没见过他如此逗人的表情,水芸瞬间破涕为笑。 那纯真的笑靥就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灿灿夺目,让他不由地为之失神。 一缕情丝悄然地系于心田,他缓缓倾身,在她的额间印下一吻,暖暖的音色随之如水微漾:“方才君姑娘差点跌落水潭,卿渃哥哥只是出手拉了她一把。” 只是……这样? 她眨了眨依旧水意盈盈的眼眸,下意识地轻吮自己的手指,脸上的表情困惑而又无辜。 她不明白,方才她的心那么难受,可是这一刻……那种要命似的痛苦仿佛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小芸儿,还在吃味么?”他问。 吃味? 她惊愕却又不解地瞪大双眼,整个人凛然僵立,心却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吃味,是她所认为的那个意思么? “难道不是?”他看起来有些失落。 一抹嫣红在她的脸上迅速蔓延,犹如胭脂涂染,迷蒙的眼神游移不定,就是不敢对上他那略显兴味的眸子。 方才那种心痛至极的感觉,便是吃味么? 抬头看了他一眼,在他含笑的目光中,她一脸尴尬地将手放下,而后悄悄地挪至他的腰际,将指上的水渍悄然地拭去。 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她的动作,上官卿渃噙着温浅的笑意道:“小芸儿,你可知错?” 她低头敛眸,做出一副委屈认错的姿态,却掩饰不下唇畔那丝狡黠的笑意。 卿渃哥哥为什么要向她解释?难道他…… “芸儿终于长大了。”他向她倾身,暖暖的气息呼在她耳边,瞬间溢出一股暧昧的味道,再加上他那附有磁性的音调,带着无限的诱惑与温柔,某人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唔,卿渃哥哥似乎越来越会欺负人了! 她缩了缩脖子,忽然,一阵刺痛从额间传开,痛入骨髓般的剧痛让她不由地浑身一震,几乎晕厥。 “芸儿?”惊觉她的异常,上官卿渃神色陡然一紧。 好重的煞气! 就在他心惊之时,他怀里的水芸双手捧上额际,抽噎声在黑夜里瞬间荡开。 “卿渃哥哥,芸儿好痛,头好痛……”她的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了。 不好,是雪蝶莲上的封印! 上官卿渃终于明白发生了何事,眼里除了惊惧之外,更多的是心痛。 同一瞬间,重新回到心湖的玉心莲在黑暗中陡然睁眼,一抹挣扎的神色转瞬即逝。 璃未哥哥…… 她轻垂下眸,光洁的额心处隐隐地闪过一道白光,沉默了半晌,她抬眸向山下看去,眼里的迟疑与挣扎最终被坚定所取代。 黑沉沉的天际,但见一道雪色的身影一掠而过。 当玉心莲再次出现时,她整个人悬浮在天际,那身雪色的长裙宽袖几乎毫无飘动,无声无息,有如一抹白影。 她异常平静地看着下方盘腿坐在地上的水芸,脸色漠然,只有那微抿的嘴唇可以看出她心里的凝重。 一道箫声响起,若流水淙淙,又似空阔江海里的汹涌波涛。 她循着箫声微微抬眸,只见上官卿渃立于一棵松树枝头,浅蓝色的长袍曳落而下。 他手执玉箫,倾泄出的箫音竟然化作一串串有形的金色音符。 这些音符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牵引着,慢慢地穿入水芸的额心处。 可是……他的力量显然不足以与被封印在雪蝶莲内的人相抗衡。 不出半刻钟的时间,一股诡异的绿色烟雾从水芸额心处的白莲印记内逸出,大有江河决堤一般的气势。 然而,此时的上官卿渃似乎已到了极限。 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到近乎为无,一缕殷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流下,在蓝色的衣襟上晕染出朵朵寒梅。 在这缕血腥味飘入玉心莲鼻翼的瞬间,她眸色乍寒,顿时化作一道流光与水芸合二为一。 一股无形的气场以她为中心霍然震开,而后竟再次以她为中心骤然回笼。 箫音消逝,万物无声。 雪色的身影孑然而立,白衣如雪,纤尘不染,一股由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一种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的距离感。 察觉到这股与水芸截然不同的气场,上官卿渃自树上轻跃而下,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目光幽微而又复杂。 是她…… 莫名地松了口气,他随之将玉箫收起。 就在此时,一道宛若万载玄冰,又似地狱修罗的冰冷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心莲,你为何一而再地出手封印我?” 她和上官卿渃同时抬头,只见乌云不知何时布满了夜空,暗黑的天幕下,伫立着一道诡异的绿色魔影。 清如冷月般的眸子幽然地锁住那道魔影,淡淡的,仿佛看透了世间的喜怒贪嗔。 “璃未哥哥……”她漠然一笑,笑得有些空茫,“好久不见。” 上空的魔影骤然一震,似乎未料到她会如此作答,凛人的狂风乍然吹起,那诡异的绿色身影却不受丝毫的影响。 忽然,他亦笑了一声,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寒冷,那双碧绿的眸子更是妖异万分:“你愿意见到我么?” “璃未哥哥……”全然忽视掉他身上的寒意,她再次唤了一声,笑得清幽,嗓音柔软十足,像是万年的寒冰即将化开一般,“千年不见,你身上的戾气倒是越发的重了。”她慢慢地向那道魔影走近,身轻步缓,不疾不徐,“十年封印尚未到期,若你强行突破封印,势必会伤到水芸,你……可会在意?” 魔影骤然沉默,看样子,他显然未曾考虑这一点。 散发着绿色烟雾的身影缓缓地从天降下,他看着她,碧瞳中尽显悲凉。 她该笑得天真烂漫、放纵肆意的,而不是如此刻这般,犹如一座冰雕的雪女,清冷寡情,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已看淡。 就在他沉痛不已之时,上官卿渃缓步走至她的身侧,其容俊逸,玉树临风,气质温文尔雅,一如他记忆中的那人。 诡异的绿烟开始躁动,他缓缓地曲指握拳,冰冷的杀气在眸底流窜。 就在上官卿渃毫无防备之时,魔影瞬移,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他直扑而去,那张牙舞爪的诡影宛若酆都幽冥,让人不由地惊惧。 上官卿渃神色微怔,急急后退。 眼看着魔影的五指就要伸向他的脖子,千钧一发之际,雪色的身影倏地挡在了他们之间,一道无形的气墙将魔影阻挡在了气墙之外。 “璃未哥哥,我不许你伤害他。”如月般的双眸徐徐抬起,那不怒而威的眼眸在凝视着人时,恍若两泓深邃的潭水,仿佛能将人的心魂都吸进去。 魔影一怔,碧绿的眸子幻化为妖冶的红,诡异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之间虽然只是隔着一道无形的气墙,可墙内的平和气氛和墙外的山雨欲来、一触即发之势形成强烈的对比。 “若不是他,你我二人何苦落得这般境地?”俊逸的面容略显狰狞,他的声音像万丈积雪里的寒光,又像幽冥之境的杀戮之气,“千年了,你为什么还是一味地护着他?” 她静静地看着他,并不与他争辩。 待他稍稍平静之后,她方慢慢地抬起手,隔着气墙缓缓地移动,像是在替他抚平眉间的那抹戾气。 “因为他是无卿呀,那个教会我仁慈的无卿。”盈人的水意逐渐漫出眼角,而她嘴角的笑意却荡漾得越来越深。 世事总无常,聚散终是缘。 曾经的她有多讨厌他一声声地唤她玉施主,如今的她便有多怀念他对她的那个称谓。 她多希望,他能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哪怕只是某个片段也好。 可是……喝了孟婆汤的他,终究还是忘记了。 她笑得伤感,气墙外的魔影其实亦然。 璃未一言不发地飘浮着,那双锐利深沉的碧眼莫名黯然,俊美的脸庞涌现出一丝令人揪心的落寞怅然。 “玉姑娘……” 当沉默不断蔓延之时,一道温和轻缓的嗓音随风漾开,犹如一道曙光瞬间破晓,似吹来的一缕清风,驱散了沉沉黑夜和悲凉。 玉心莲浑身一颤,而后缓缓地转身,迎向他的目光。 那依旧含着泪光的秋眸就那样毫无掩饰地落入他的眼中,他的心弦微微一紧,眸光陡然深亮,却是直盯着她,久久不发一语。 “璃未哥哥……”她冲着上官卿渃浅浅一笑,话却是对身后的魔影说的,“不要逼我出手。” 方才,她的声音还是轻柔婉转得如同黄莺出谷,现在却是清冷异常,就像旷野吹过的一缕寒风。 透人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