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层岛的上空,一片灰色的浓云泛着暗红色的边缘,一层层地堆积而上。 云层下,是一座建在悬崖上的宫殿。 上官卿渃站在悬崖侧的回廊内,幽暗的灯笼下,长身玉立的他竟莫名地透出几分孤寂。 优扬的箫声在这空寂的天幕下响起,凄婉缠绵,哀伤低婉,打破了暮色的宁静。 数片花瓣幽幽袅袅地飘下,其中有一片落在了他的发梢,风吹过,这片花瓣再次凌空飘出,最后消失在了悬崖之下。 花碎凄凉,染落三千尘埃。 在距离他不远的石柱后,水芸小心翼翼地向外探了探头,眼里满是困惑。 “芸儿,你在这做什么?”一道轻柔的声音忽地在她的身后响起。 水芸猛地转后身,看到来人,她一脸欣喜地向她们奔去:“姑姑,月姐姐!” “跑慢点,你也真是的,还像个孩子。” 待水芸跑至她们身前之时,莲女牵过她的手,轻纱后绝美的容颜透着淡淡的无奈和宠溺。 箫音渐止,上官卿渃从回廊外缓缓步入,淡淡的余晖倾泄而下,宛若一层朦胧的光晕在他的身后晕染开来。 这样的他,像是西方来使,浑身佛气缭绕。 众人惊愕,屋内瞬间静得可怕,四处弥漫着一股诡谲的气氛。 “姑姑,卿渃哥哥怎么了?”不知何时躲到莲女身后的水芸悄悄地探出半头,一双澄澈的眸子多了一种涩然之色,“他已经一天没同小芸儿说话了。” “这……”莲女与身侧的杳渺月对视了一眼,而后向上官卿渃看去,“别担心,先前他不过是在想事情,你看……他现在不是过来找你了?” 她们二人之间的对话,清晰地落入正在行来的上官卿渃耳中。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眸光隐隐一黯,随即恢复如常。 他向莲女与杳渺月打了下招呼,而后倾身刮了刮水芸的鼻尖,眸底的柔情浓的都快要化不开了。 “小芸儿自从醒来便一直黏着你的月姐姐和姑姑不放,如今却说卿渃哥哥的不是。”他轻叹一声,温润的眸中却溢出一丝戏谑的光芒,“果真是……唯小女子难养也。” 水芸眨着无辜的大眼,偏头沉思了下他话中的意思。 “卿渃哥哥,你说谁是小女子?”她倏地从莲女身后窜出,双手叉腰,噘着嘴,一脸嗔怒地看着上官卿渃,“小芸儿才不是小女子!” “哦?”手持碧箫负于身后,上官卿渃沉吟道:“既然不是小女子,那便是大男人了,小芸儿,你说是不是?” “你!”水芸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却不知如何反驳。 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在场众人皆情不自禁地偷笑出声。 水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急得直跺脚。 “姑姑,卿渃哥哥又欺负芸儿,你替我教训教训他!”她不依地跑至莲女身边,一脸可怜兮兮地道。 莲女抬手,轻点她的俏鼻,莞尔一笑,道:“傻丫头,你的卿渃哥哥只是在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还当真?” 水芸嘟起红唇,一脸委屈。 “好了,我们开始说正事吧。”莲女缓步走至上官卿渃的身前,眸色凝重,“魑魅魔君已经破封而出,势必会前往前往齐云山。”顿了一顿,她迎上他的视线,“可还记得你对我提及过的那根权杖?” “嗯。”上官卿渃点头。 “如果那权杖的威力果真如此厉害,那对于魑魅魔君而言,必然是如虎添翼,我们必须尽早想出应对之策。”莲女沉声道。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今夜,你们便随我回界城。”思量了片刻,她继续道。 今夜就回界城? 站在一侧有些昏昏欲睡的水芸忽地睁眼,瞠目结舌地向莲女看去,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须臾,莲女回转过身,向身后的杳渺月道:“凰辰,劳烦你了!” “嗯。”杳渺月轻应后,缓步走至水芸的身前。 按照莲女的吩咐,水芸一脸懵懂地地合上眼,一阵风吹来,扬起她额前的头发,露出那纯白无暇的雪蝶莲。 杳渺月向莲女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右手,左手轻搭在右臂的上方。 只见一道红色的玄光溢出,血脉涌动间,一滴鲜血陡地从她的指尖穿射而出,转眼消失在水芸的额心处。 上前接过陷入晕厥的水芸,上官卿渃抬眸向她的额心看去。 原本纯白若雪的雪蝶莲竟慢慢地变成血红之色,妖艳得异常惑人。 …… 界城,白莲宫。 黑沉沉的天幕下,夜风伴随着连绵的雨声,幽深而又宁远。 莲女缓步走出竹屋,站在屋檐下,那柔如明月般的嗓音在微雨中脉脉响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上官卿渃站在她的身后,完美的唇线微微一扬,音色听似淡然:“圣宫既有一瞬千里的能力,又何必……” 他发出一声轻笑,缓缓地踱至她的身侧,颀长的身影在烛光下投出一片暗沉的黑影。 “请恕在下愚钝,着实不能理解您的用意。”他侧头看向她,再道。 薄纱后的红唇似有若无地扬起,轻柔的嗓音随着夜风潋滟开来:“人间百种汹涌,总有来由;命中万般历练,皆是造化。” 负于身后的手不由地握紧,他重新看向雨雾迷蒙中的夜空,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眸光中,一味淡淡的悲凉悄然地漫延开来。 “可是因为她?”他并未点名道姓,瞳仁中却闪过一丝苦痛。 莲女心神微颤,双手交握,他的话让轻纱后的脸露出了一抹不知名的笑意,很浅,很淡。 “的确是因为她。”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声音重回轻柔,“只是……并非你所认为的那个因由,而是恰恰相反。” 上官卿渃诧异地向她看去,见她眸色如常,他眼里的惊讶方被他慢慢地敛下。 “圣宫的意思……是并不想我与她相见?”他出声询问,语气听来波澜不惊。 话落的同时,他低下头,虽然还是那样温和的表情,但见一缕头发扫过清润的眼,恰好地掩盖了那里的神伤。 莲女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轻叹一声,转身步入竹屋。 在上官卿渃同样跨入竹屋时,莲女已坐在桌侧,为他们二人各斟了一盏茶,一缕茗香伴随着汩汩之声在屋内潋滟开来。 “纵然她与芸儿本是一人,可是……”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她的低语轻柔而笃定,也充满了清冽的无情,“人妖殊途,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何况还有芸儿夹在你们之间。” “原来她与芸儿真的同为一人。”他淡淡一笑,伸手取过桌上的另一盏差茶,霎时幽深的眸子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莲女听到他的这句话,眸色浅浅地瞥了他一眼,一道轻叹再次从她的喉间逸出。 “准确来说,芸儿不过是她的一道化身。”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无视他震惊不解的眸色,起身继续道:“千年前,她的本体尚未修成人身,然而,她幻化而成的灵体却在数年内修出了三魂七魄。” 她走至窗侧,一句一惊心。 “当年为了引回地脉阳气,她的灵体被吸入异域空间,仅剩三魂之中的命魂在雪蝶莲内重新凝聚。”一抹清幽的微笑恍若氤氲的月光,在夜色中轻轻地漾开。 命魂…… 上官卿渃神色微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数年前,凰辰自异域空间带回一人,那便是水芸。”她回身看向他,轻纱后的容颜笑意浅浅,“因为三魂缺一,所以她的心智始终无法真正地开窍。” 上官卿渃心有所悟,清雅的眸光映着跳跃的烛光,仿似一片萤火潋滟而起。 “不是说她的命魂在雪蝶莲之中?”他问。 莲女神色微变,移开目光后,却只是但笑不语,让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命魂主智慧。”他敛眸沉思,心中忽地一亮,向她看去,“所以……她的命魂已重回本体?” 若非命魂回归玉心莲的本体,她又怎能拥有千年前的记忆? 他一手轻搭在窗台上,一双眼眸变得异常黯淡,眼底尽是哀然。 她重新坐下,动作悠然地再次替自己斟了盏茶,并未给予他肯定的回答。 “如此说来,我的前世,的确是那位法号无卿的大师?”他哑声询问。 莲女握着茶盏的悄然一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沉闷的味道,恰如今晚这样连绵的雨夜,黑寂中,暗流涌动。 “是。”她道。 “可是她死了,至死我都没有想起她……”他踉跄着后退,嗓音之中已经满是寒凉,“一切都已经晚了。” 听着他痛苦的音色,轻纱后,红唇轻抿,她的眼里掠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今日天色已晚,上官城主不妨在留香殿内歇息一晚,不管何事,明日再谈不迟。”她缓缓起身,对他说道。 …… 细雨,连绵。 梦回峰上却是云淡风轻,暗香浮动。 一道身影身姿优美地从天而降,落在梦回峰上的一个山洞前,柔和的目光向幽深的洞穴内看去。 一阵清幽的风从洞内吹出,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一道轻柔至极的声音随风而来,在洞口盘绕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