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柒一副侠义心肠,正直豪爽,但她却过于善良。这个村子里的人没她想的那么惨、那么弱,不至于上山采个药,打个猎,下井挖个坑都不行,她武功好,人心善,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那户人家明明没有人生病,需要千年雪莲的借口是假的,他们只是想要钱而已。
这日,刘猎户提着一只兔子来感谢她昨日一人勇杀猛虎,为各位乡亲除去祸害,她接过,轻轻地笑了。
我却是气愤不已,自从沈柒柒一人独战一群山匪,救下几个村人开始,他们便有些索取无度了。人家老虎在深山里好好的,哪里是什么祸害,他们不过是想借机捞一把,从此上山捕猎能无后顾之忧。
猎户走后,她坐在门前的石梯上,头靠在我身上,手捋着我头上的毛,喃喃自语,“就算别的是假的,至少我帮他们是真的。”
我一时无话。我原先以为她不知道,还暗暗埋怨她个木头脑袋。谁知道,她那么玲珑剔透的一个人,什么都知道。
沈柒柒是一个非常独立的女子,平日里帮大家忙极度热情,但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便不会声张,不想打扰别人。凡界常的“报喜不报忧”都无法形容她这种独立自强。
在山村里,沈柒柒平日帮帮大伙,接点捕快的活计,日子倒也渐渐过去。
我也从刚开始的别扭,渐渐习惯了凡界的生活。准确的,是和沈柒柒在一起的生活。
只是,也有些许的不习惯。
沈柒柒住的木屋,家中就一间房和一个厨房,她每日换衣洗澡,看书下棋都在她睡的房间。
我总能看到她洗澡的样子。对于这件事,刚开始我其实是好奇的,渐渐地,我不知为何觉得羞涩、脸红心跳,再后来便是腆着脸,红着脸把目光移过去,不时瞄一眼。
一日,她一整都神色恹恹,中午丢了一把栗子放桌上,摸摸我的头,便在床上躺下了。
一直到入夜,她都没有起来吃饭。
她的脸非常红,摸上去滚烫异常,额间更是冷汗连连,她不时难耐地翻个身,将被子掀开又抱紧,辗转反复。
我这才意识到,她生病了。
情急之下,我化为了人形,站了起来。为了减少误会,我原本变的是女身,却发现变女身异常费劲,我必须得再使个障眼法,才能变为女子。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的性别定了。
从此以后,我是男子。
当初追求魂爷的时候,我虽化的是男身,但性别尚未完全确定,如今不过在凡间呆了几个月,竟然就确定了男子之身。
沈柒柒已经烧得迷糊了,应该谁也认不出,我索性化为了原本的男身。
我没有处理过生病的凡人,只能使用自己的灵力,强行为她祛除滚烫,使她好受一些。又觉得不够,我索性端了盆凉水过来,像隔壁阿婆对她孙子那样,用冷毛巾敷她的额头。见她的嘴唇干燥,我便给她喂温水喝。
一夜下来,担心她醒来,又担心她难受,我竟然大汗淋漓,比打了一场还要心惊胆战。
第二,第一声鸡鸣来临时,我变回了松鼠身,像往常一样,挨着她暖暖的、香香的身子。本是佯装的睡眠,后来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我醒来时已是下午,柒柒面色红润,明显好了很多。她坐在凳子上,皱着眉,直直地盯着桌上的茶杯。
我心里立刻一噔。她不会发现了吧?
我使了劲跳上桌子,“噗通”一声,跳到柒柒面前,乖巧地挠了挠她的手。
她笑了,一把将我抱了起来,一双眸子清亮得出奇,“红尾,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我温顺地躺在她的怀里,听着她悦耳的声音。
“我梦到一个男子整夜照顾我,他给我敷冷毛巾,给我擦汗,还给我喂水。”
她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打在我的脸上,“我迷糊中还偷偷看了一眼,他长得可真好。”
完,她略带羞涩地将脸埋在我身上,微微磨蹭着。
我也低下了头,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是欣喜,带着点得意,又有几分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羞涩。
“这个梦可真真实。哎,要是真的就好了。那个男子真的好温柔。”她摸了摸我的头,语气惆怅地道,“红尾,你,我是不是,思春了?”
这下,我的脸仿若烧红了一般,心跳擂鼓,但忍不住的,心里的欢喜一点一点涌了出来。
“又或者,会不会真的有田螺姑娘?不,是田螺男子,特意下凡来照顾我?”完,她自己笑出了声。
在村里一年多来,我其实早已恢复,只是不知为何,舍不得这里,舍不得她。有她在的感觉实在太好。
受她师伯之托,柒柒准备前往雷城帮忙追捕丢失的传世宝玉。
她走时,村子里的人来送了她。她很开心,和她们道了别。
隔壁阿婆还抱了一只猫给她,,“柒柒啊,你这么喜欢养动物,不如养猫吧,能抓老鼠,贴心又实在,比养只松鼠强。”
旁边的刘猎户笑了,“是啊,这松鼠能有啥用。”
之前这个猎户给柒柒指正我的松鼠身份时,我还感激了他一把,如今想来真不应该。
我恼了,尾巴腾地翘起,挣扎着,试图挠他们一把。
柒柒捋顺我的毛,温和一笑,“谢谢阿婆,但我就喜欢它。红尾可有灵性了,像是能听懂人讲话似的。”
因着柒柒那一句“喜欢”,我顿时安静下来,心里喜滋滋的。
她给我制作了个背篓,里面放了柔软的衣裳和一些草药。白日她赶路时,便把我放在篓子里,背着背篓,持剑行走。
这日,下着雨,她加快了脚步。却不想,遇到了两年前那伙山贼。
这一次,山贼人数众多,不同当年的十几个,起码有五十多个。
她将我放在一旁的草丛里,陷入了混战。
她的攻击虽猛烈,从未下过死手,只见鲜血,不见死人。
眼见着背后有人偷袭她,千钧一发之际,我也不知怎的,急得昏了头,纵身一跃,跳到偷袭柒柒的人身上,用爪子使劲抓他的脸。
那人大叫了一声,然后一刀砍向我,我跌落在地,他将我用刀挑起,狠狠地扔远了。
我听到了极其悲痛的一声“红尾”。
但我是妖,凡间的刀剑对我来算不得什么。虽然被砍了,确实有点疼,但也不至于真跟个凡界松鼠一样升了。
落地之前,我化成了人形,来不及用灵力整理自己的伤,便前去帮柒柒的忙。
片刻的功夫,我便收拾了这群山匪。应柒柒的要求,杀了几个为首的,其余的喽啰打得他们动弹不得。
山贼跑了。
柒柒看到我,愣了一下,低头,“谢谢公子。”
“公子,你受伤了。”柒柒看到了我肩膀上的刀伤,皱紧了秀眉。
我低头瞧了一眼,肩膀处流血了,早知道对这群山贼下手应该再重一些。
“是啊。”
我以为她会跟往常一样帮我包扎,但她只是将一块干净的白布和一瓶金疮药递给我,然后走开了。
我心里有点失落。
雨越下越大,珠子大的雨“滴答滴答”砸在我的脸上,我想叫柒柒快走,去找躲雨的地方。
“公子先走吧。”
长剑被孤零零地丢落在满地的血与泥郑
“红尾!红尾!红尾…”
她的声音颤颤的,四处奔跑着,不停拨动旁边的草丛。
我看着她,她全身湿淋淋的,鬓间的黑发粘在白皙的脸颊上,豆大的珠子从她脸上划过,不知是眼泪还是雨。
她哭了。
她无助的哭声越来越大,听得我心里发涩。
很奇怪,却涩得有点甜。
鬼使神差的,我抱住了她。
我试图给她温暖,她没有推开,竟是直接倒下了。
我这才发现,她的腿在不停地流血。
我一路背着她,找到了最近的客栈。我撕开她的下衣,连着带血的袜子一并脱下,用背篓里的草药,给她止了血,用灵力缓解她的疼痛。
晚上,她发了高烧。
这次我找了大夫,开了药。大夫她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喝点药,出点汗就好了。
我便找了厨房,给她熬药。明明是照着她的样子煎药,却在生火,倒药时总出乱子。
熬了一个时辰,药总算好了。等药放凉了,我一勺一勺喂给她喝,就像她曾经给我喂水一样。
给她掖好被子,我坐在床边,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我醒来时,猛不丁和她四目相对。
她吓了一跳,弹到了床边。
我揉揉眼睛,轻笑了一声,“你醒了。”
她的脸很红,不同于自然的红润,像是她曾塞给我吃的红苹果那样殷红。
她嗫嚅半晌,才出一句,“多谢公子。”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脚指头在被子里蜷缩着,问,“是公子给我敷的药?”
我点点头,站了起来,“我找了大夫,昨夜里给你喝过药了,今日你气色好了很多,以防万一,我再给你煎一副。”
“不用了!”
她的声音有点大,她意识到了,脸更红了。
“是药三分毒,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不必要再喝药了。”
“那好吧。”
完,我又坐回了床边。
她有些拘谨,但她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于是我找了话题,“昨夜你在找什么吗?”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嗯。我在找我的一个朋友,它是只很有灵性的松鼠。我们朝夕相处,他一直陪着我,却因我而死。”
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提起这件让她伤心的事,我想了一下,安慰道,“你对他这么好,它是知道的,不管到了哪里,他都一定会念着你。”
“可是,我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她咬唇,强装镇定,语气中却带上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