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鸢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忽然心生凄凉。
这些困所深宫的女子,一生命运起伏波折,都在帝王手中。生死自由,都由他人操控。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头十三年被命运捉弄,后被人摆布,余生荣辱包括喜怒哀乐,尽在身边这个男人手中。
“呆在皇宫,不开心?”
殿里没其他人了,秦止才重新问道。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步鸢眼睫轻颤,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撒谎会被他看穿,实话他也不喜欢听,所以干脆沉默。
秦止沉吟半晌,道:“若觉得孤寂,可召昔日姐妹入宫相伴。”
步鸢又是一怔,眼里现出微弱的光芒。
“真的可以吗?”
“君无戏言。”
秦止这话说得平静而不容置喙,道:“封后大典那日,朕会宣布还你宗籍,你不再是武阳侯府过继的女儿,你出身临阳步氏,父亲乃临阳上一任知县,母亲是举人之女。而你,是朕的皇后,也是朕的妻子。”
‘妻子’两个字,他说得异常坚定。
步鸢被他目光所震,惊喜之余又有些犹疑,“可是…可是妾受恩于武阳侯府,如今再回归本宗,岂非忘恩负义?”
武阳侯府上上下下对她和弟弟是不怎么样,但步桓的确是在她最落魄最困难的时候救了她,给了她一个避风港。这份恩情,是真的。
秦止目光陡然转冷,“若非如此,就凭步桓办事不周,让你落入歹毒阴损妇人之手,迫你入宫,此间种种罪名,就足够武阳侯府抄家灭族--”
步鸢一惊,慌忙抓住他的手,声音都变了。
“陛下。”
秦止一顿,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语气和缓了些,“朕当日未曾发落,日后便不会追究。”
步鸢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她对步桓还是心存感激的。
“至于归宗一事。”秦止又话音一转,“朕意已决,断无更改可能。想想你弟弟,如果你是武阳侯府嫡女,就不再是他姐姐,那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儿,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你忍心?”
步鸢顿时心中一揪,所有顾忌烟消云散,她用力点头。
“妾,谢陛下隆恩。”
她又要下跪,被秦止拖住双手,直接将人搂入了怀中。
哪怕已经侍过寝了,面对这样的亲昵,步鸢还是会害羞,脸色晕红如霞,呐呐道:“陛…陛下…”
秦止一手搂着她,一手捏着她娇软的小手,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在你心中,是不是你弟弟比什么都重要?”
步桓说过,当初步老夫人怎么逼迫她都不从,直到步老夫人威胁要将她弟弟赶出去,她才含泪答应。由此可见,他们姐弟俩感情极好。
步鸢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妾六岁丧父,彼时弟弟才一岁,刚刚会走路。母亲和祖母身体都不好,弟弟从小就跟着妾。妾上无兄姐,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差不多是妾一手带大的。母亲临终前,妾答应她要好好照顾弟弟…妾已经三年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说到最后,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不胜风折的埋在了秦止怀中,低低抽泣。
秦止想到自己。
母后怀他的时候已四十,高龄生产并不顺利,痛了两天一夜。最后他平安落地,母后却不成了。临终前将他交给了皇兄和皇嫂。
这些都是乳娘告诉他的。
所以皇兄待他如兄如父,皇嫂也对他视若亲子。
所以那年宫中大乱,东宫易主,皇兄病危。他回京途中遇到她,来不及询问了解更多,便匆匆离开。这一错过,便是四年。
如今,她在他怀中。
秦止眼睫低垂,落在怀中即便哭泣也努力压抑的女子身上,轻声道:“等封后大典过后,我让步桓带他进宫,你们姐弟便可团聚。”
他说的是‘我’,不是‘朕’。
步鸢哭声一顿,抬起头来看着他,泪光中有着不可置信的惊喜。她失了言语,被秦止紧紧箍着也不能跪地谢恩,欢喜道:“谢陛下。”
“开心了?”
“嗯。”
秦止嘴角一勾,“既然开心,还哭什么?”
步鸢立即低头拭泪,怕他一不高兴就收回这天大的恩赐。
秦止看得好笑,拉着她的手边走边对外吩咐,“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