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影卫前往扬州,孤要林壑季全族性命!”他唇色苍白,声线低沉,说出的话分外残酷。
那日他在信尾落款“辰毓”,辰毓便是他的表字,那是生母所起的小字,少有人知。不同于父皇所赐的“衡”字,也不同于求学时太傅所赠之字,这辰毓二字只在幼年时被母亲唤过。
因此自从宫变逃亡后,他便以辰毓二字与旧部交流。
景衡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叩响。
小厮打开房门,程尚书拄着拐杖入内。
“老臣求太子三思!”年过古稀的老者放下拐杖叩首于地。
景衡眼眶微红,质问道:“太傅是要拦我?”
这程尚书正是景衡少时太傅,两人师生情谊深厚,因此程尚书才会甘愿自毁清名,让景衡以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入京。
“林壑季毕竟是您在江南地界的一枚重棋,老臣求太子深思熟虑之下再做决断。”程尚书并不知晓景衡为何如此行事,但自从当年宫变后,景衡处事风格大变,他唯恐他因一时之气行差踏错。
景衡冷笑将书案上的两封书信递给程尚书。程尚书接过信后,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
他紧蹙眉头,双手也跟着颤了颤。他见识过景衡如今的雷霆手段,知晓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仁义良善的储君,扬州的沈氏更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眼下这局势,只怕他恨不得手刃林壑季。程尚书心里明白这林壑季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下来了。
“林壑季死不足惜,可灭其全族实在是难以收场。依臣愚见,一把火烧了扬州刺史府即可。”程尚书字字句句都是在为景衡考虑。
林壑季的族人皆在江南的乡村,全族覆灭动静太大,只杀他满门倒可找个意外出事的名头。
景衡颔首应允,影卫见状立刻退下去办。
房中仅剩程尚书与景衡两人。景衡疲倦的揉着额头,虚弱的靠在椅背上,“太傅请起吧。”
程尚书却并未起身,他咬牙复又叩首:“老臣打您七岁起就负责教导您为君之道,如今虽生变故,但在老臣心中,这天下,唯独您可为君主。老臣斗胆叩请您谨记,为君者,绝不该为情爱所困。”
他话落,景衡勾唇冷笑,“为君者,不该为情爱所困?呵,太傅有话,不妨直说。”
程尚书见景衡如此说道,心下更加忐忑,可他仍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出,“事已至此,您不能带走沈氏,不仅不能带走,还要让她为我们所用,眼下她既已在景衍身边,这便是我们最好的一枚棋。”
景衡猛地扫落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撑着桌沿眼神狠厉的望向程尚书。
“太傅是要孤献妻来作一场美人计吗?啊?”
“沈氏非您正妻,她不过是一妾室,古往今来,将妾侍送作礼品的不知凡几。”
“沈氏于孤的重要性,分毫不少于太子妃,孤容不下此事。”
景衡话语坚定,不肯让步。
程尚书见状却并未就此打住,他缓缓起身,向前一步,再度叩首于地。
“臣的门生有一人是景衍心腹,臣偶然自他口中得知,您这身子就是景衍派人所废。若非是他景衍如此阴毒,您也不会年过而立却只有一嗣啊!沈氏于你固然重要,可您不仅仅是她沈氏一人的夫君,更是皇族正统血脉,先帝爷的嫡长子,你最应该铭记的,是先皇及皇室十余位皇子的血债,是这万里河山落入敌手之仇,也是小皇孙年岁尚幼便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他一番话发自肺腑,一连叩首之间额间甚至泛起血色。
这一句句尽戳景衡心头,他沉默下来,良久良久,才重新开口。
“太傅退下吧,孤实在是乏了。”声音疲惫至极,又有万千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