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先是一喜,随即担忧道,“程姨娘向来不多话,她又怎么肯替姑娘你说话?一份礼怕是打动不了她罢。”
“狄家虽败了,到底还是有些念旧的门生故旧,四哥哥势必要进京争一片天地,有了狄家故旧的帮助,必然会轻松一些。”宋南瑾平静的道,“程姨娘是个聪明人,她自然知道帮我对她有利。”
“姑娘说的是。”李嬷嬷连忙起身,“那我这就去办。”
宋南瑾无奈拉住性急的李嬷嬷,“你拿什么去办?家里银钱本就不多,小弟还要治病,就算全部拿出来怕也是不够。”
她在那个世界出身极好,自小便是养尊处优,自然也不懂得俭省度日,从京里带回来的为数不多的银钱早就花的差不多了,哪里能置办的出一份让程姨娘拒绝不了的厚礼。
“那怎么办?”
宋南瑾低头慢慢抚开艳红色的水袖,露出腕上的羊脂玉镯子,玉镯通体莹白,没有一丝杂质,在昏暗之中也闪着莹莹暖光,她目中闪过一丝不舍,抿了抿唇,还是将那镯子褪了下去,递过去,“嬷嬷,拿去当了吧。”
李嬷嬷失声,“这怎么可以!这可是你与容家的定亲信物!”
“这不是我的,是表姐的。”
“大姑娘说是去寻大爷,可这么多年都音讯全无,怕是早就……”李嬷嬷声音一哽,再也说不下去了。
想起那个坚毅果敢的少女,宋南瑾眼眶微热,她微微闭眼,慢慢的道,“我知道外祖母心疼我,所以将表姐的退路给了我,可我从来没打算走这条道。嬷嬷,小弟的病耽误不得,我这里也需要银两打点,还有狄家……狄家因为我倾家荡产,老的老病的病,旁的不说,表弟还在狄家呀,表弟是大舅仅剩的血脉,嬷嬷忍心看他受苦么?”
李嬷嬷身体一颤,望着面前憔悴的女子,嘴唇微微翕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若表姐回不了,我替她照顾狄家为她灵前供奉绝不断了她的香火,若表姐能回来,我便欠她一辈子,随她怎么罚我。”宋南瑾咬紧唇瓣,唇上都渗出血来,将镯子硬塞进李嬷嬷的手里,“可现在我只能对不住她了!”
李嬷嬷颤声道,“姑娘,真的没有旁的法子了么?”
“去!”宋南瑾凛声一喝,黑白分明的眼眸亮的惊人,憔悴苍白的面上竟有几分凛冽威严之感,像极了李嬷嬷记忆中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她咬了咬牙,用力擦了把泪,小心翼翼的包好镯子,“姑娘,我这就去,你放心!”
宋南瑾目送李嬷嬷离开房间,低头抚着空荡荡的手腕,想着那疼她宠她将她当做心肝宝贝的老人,心口疼的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足八月就出生了,又是难产,娘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又恰逢爹要出京外任,外祖母干脆将她抱回狄家养,一养便是八年,狄家给她的呵护与温暖,远远大于宋家,甚至大于爹娘给她的,所以她一度与爹娘都不甚亲密,直到后来爹留京为官,接触了多了,情况才慢慢好了起来。
那镯子是外祖母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了,可没办法,她得想法子活下去!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落泪的冲动,费力撑坐起身,慢慢掀开血迹斑斑的绸裤,即便心里已有准备,看见腿上伤口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的右腿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有些血痂都还未凝,血水不断往外冒,小腿不自然的屈着,膝关节乌青肿大的厉害,也不知是断了还是脱位了。
身败名裂,中毒残废,怪不得她毫不犹豫的离开!
宋南瑾微嘲一笑,忍着痛慢慢抚上膝关节,摸着关节窝空虚却不连续,分明是脱位了,她心口一松,忙用力撕下裙摆里的干净内衬,借着旁边盆里不多的清水慢慢打理已经发脓腐烂的伤口,好不容易打理干净,再握住断腿猛地用力一错,撕心似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昏过去!
好不容易自疼痛中缓和过来,她赶紧取过旁边的碎木板固定住断腿,用布条结结实实的绑住。
这是最简单的法子了,又没有伤药,但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期盼着伤势暂时不要恶化。
外祖母出身杏林世家,尤擅骨科,在世时也曾延请过不少名医入府,就是希望有人能继承她的衣钵,可惜狄家儿郎里无一人有兴趣,倒是宋南瑾有几分天赋,可惜只学了些皮毛,母亲便将宋南瑾接回了宋家,这才作罢。不过那些年的折腾也不是全无功用,若不是那些名医指导,小舅也不能开上两间药铺,只可惜那两间铺子,也毁在她的手里。
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一个高高大大的粗使婆子出现在门口,粗声喝道,“宋氏,你浪费米粮,又故意损毁布匹,主持让你去佛祖面前忏悔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