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夜半访客　　这天黎明时分，她感到了寂寞。开始她还像往常那样敲敲墙壁，隔壁的张丹如果要醒了的话就会回应几下，可是这晚没有回应，这让她很不适应，所以她就感觉空荡荡的。屋子空荡荡，心里空荡荡。　　冬天的风穿透力很强，以前两个人时没感觉，现在就老听到屋子里有异样的动静。她知道有两道钢板的防盗门坚固无摧，她也知道每个窗户上的防盗网无比结实，她更了解这个小区的安防系统做得无比周到，但她还是很害怕。在过去的几天里之所以她没有什么感觉，那是她很累，她都处在睡眠之中，因此也就没有了恐惧感。现在她清醒了，清醒得能听到屋子里的任何一点儿细小的声音，所以她愈发害怕，她甚至害怕得不敢关灯，害怕得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也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声音的出现，让她几近崩溃。　　那种声音每响一声，甘青的心就要缩紧一下，每响一声，就要缩紧一下，直到声音结束。后来，当她清醒一点儿时，才判断出是她的手机铃声，响一阵停一阵，最后终于停了。当恐惧感还没有完全退却的时候，铃声接着又响了，看来不把她折磨死不罢休。甘青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4点。她不敢去接电话，因为她的手提包在客厅的沙发上，两部手机都在包里。她没有勇气走出她睡觉的这个屋子。　　她被踏踏实实地困在床上了。她就想，过去她经常也是一个人住的，也没有感觉有害怕的时候，今天这是怎么了？古语云：生处的水，熟处的鬼。难道自己在自己家里也害怕了？　　客厅的电话继续响，她也只能是听听而已。　　甘青掐算着时间，冬天的天一般到7点多才能完全放亮，现在是4点多，再坚持两个多小时，就不怕了。　　屋子肯定是安全的，像个铁笼子，大门上还有报警器。另外，像几年前闹蛇的那种情况也不会发生的，田鹏不知在哪里搞到一些药粉，说是防蛇的，蛇要闻到那种味道，会躲得远远的。甘青还就想，那么，防护措施都做得这么好了，她还怕什么？过去怕的是人和动物，那么这一夜她怕的就是鬼了。虽然她不迷信，但是人到特殊情况下，确实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　　突然，外面有敲门声，她竖起耳朵仔细判断是敲谁家的门，因为这个楼道里有三户人家。　　她听出来了是敲她的门。半夜三更的，谁呢？要干什么？难道真的闹鬼了？　　看来敲门者很有耐性、很有毅力，敲门声一直在持续。　　可能是敲门者觉得这样下去没有什么效果，就在敲门的同时发出了喊声。　　“姐，姐！”　　喊声一次比一次高，甘青终于听清了，那是在喊她，发出声音的人是张丹。　　甘青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穿上外衣，下床开门。　　“你不是有钥匙吗。”开开门，甘青故意嗔怪一声张丹，然后扭头就进了卧室。装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刚才没有被吓得要死要活的事情。　　张丹锁好门，换上拖鞋，脱掉外衣，然后就钻进甘青的被窝。　　“冰死了，讨厌。”　　“谁叫你不开门，叫我等那么长时间。”　　“你咋不自己开门？”　　“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开老板的门呢，再说了，你里面也倒锁了啊。”　　甘青不说话了。　　等张丹暖和得差不多了，她才好好地端详甘青，直把甘青看得皱眉头。　　“你有病啊。”　　“姐，不是我有病，我是怕你有病，我刚才做了个很不好的梦，都把我吓醒了几次。”　　“什么梦能把你这个鬼大胆吓醒。”　　“你啊，是你在梦中吓的我。”　　“我？”　　“耶斯。”　　“我怎么啦？”　　“那家伙，那了不得，那——”　　甘青拧了一下张丹的屁股：“叫你给我卖关子。”　　“好啦姐，疼。”　　“好好说话。”　　“我今天夜里老是做一个梦，每回都是被吓醒的。梦中的你老是被几个人追杀，我想追上去拦住那几个人，但老是追不上。你们在前面跑啊，我就在后面追，就这样延续下去，后来就听到一声惨叫——”　　“谁惨叫？”　　“你的声音。后来就被吓醒了，然后重复做，重复被吓醒，冷汗把衣服都洇湿了。”　　甘青就抓紧了张丹的手：“梦中的那几个强盗你见过没有？”　　“看不清脸，都是一身黑。”　　俩人都不说话了。　　窗外在泛白，楼道里有了响动。天亮了。　　两个人慢慢消除了恐惧感。噩梦醒来是早晨，白天亮光可以抵消很多恐惧和心绪的茫然。　　“说说你的新岗位吧。”甘青和张丹一边忙着洗漱，一边聊着眼下的现实。　　“刚开始学习，外行得很。”　　“叫什么单位？晖？”　　“春晖房地产开发公司。”　　“这下好了，以后嫁人不愁没房子住。”　　“说什么啊，还没有作奉献就开始谈享受了，这哪像个革命党人，我现在准备积极向党组织靠拢，希望早日能成为党的人，而不是哪个什么男人的人。”　　“理想很崇高，姐支持。”　　“我一定要当个有志青年。”　　甘青听了这话后忍俊不禁，就扑哧一声把口中的牙膏泡沫吐了出来。她赶忙又是漱口，又是洗脸，等到平静了才说：“丹丹你说这乡下的水那么好喝，但为什么却让人能酸牙呢？刚才我刷牙的时候啊，牙就特酸，可能是这一段下乡留下的后遗症。”　　“那说明你的牙齿很灵敏耶，听见声音都能起反应。”张丹把自己的脑袋向甘青面前一晃，恶狠狠地扮了一下鬼脸。　　“哎，我说小美女，平时看你不哼不哈的，背后的韬略还大了，房地产公司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啊，你背后肯定有高人，或者就是高官。”　　“不就是一个普通打工的吗？有那么复杂吗。”　　“我看不一定，那助理级别也就相当于副总，有时候比副总还有实权，不会那么简单的。”　　“姐你想得太复杂了，我就是个小打工的，才没有把什么助理不助理的看在眼里，不就是一个口头聘用吗，也不办什么档案关系，也没有什么正规工资表，别说比公务员了，比事业单位还差得远呢。”　　“心比天高，得寸进尺。野心还不小，看来这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要提防着你了，指不定哪天你会把人家给推翻了呢。”　　“姐，你这话比我昨晚的噩梦还恐怖。”　　“好啦，不跟你贫了小姐，快去上班吧，刚去，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是，领导。”甘青想，你小孩子迟早会明白你是甘家的核心人物的，迟早明白我是你真正的领导的，尽管你现在是用虚假的语言来真心地奉承我。　　“记着问问金迪的事。”　　“耶斯。”　　张丹临走时，非要把门钥匙留下，无论甘青再怎么坚持，她都不从。这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张丹就算真正离开了这个家。　　甘青今天还不打算出去，但是必须落实好几件事情，一个是继续和金迪联系，刚才又给张丹交代了一遍，看看今天有没有一个结果。她不信这么一个大活人就不声不响地失踪了。第二件事情就是让田鹏抓紧时间落实一个新服务员。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是等不得了。现在也不知咋的，自己很脆弱，经常走神，经常失眠，甚至还有了不该有的错觉。她知道这是压力大的缘故，那么如何减轻压力，看来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有等到最后谜底揭开时，才会没有了压力，但是她不敢想象也不想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也许有结局之日，也就是自己的末日。　　她现在越来越有一种不想继续下去的想法了，只想赶快把她想要做的事情做完，把家人、亲戚朋友安顿好，然后以自己的方式消失，或者自首，或者让政府帮助自己消失。　　对于这样的结局她已经策划了一阵子了，而且有一定的信心。多年来，她没有让一个亲戚朋友参与她的“事业”，所以说她周围的人是干净的，尽管也有些人像田鹏、星星、胜军他们帮自己做着一些事情，但他们都是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而为之，即便是以后追究起来，也没有多大的责任。至于甘果，那是社会把她害的。甘果替甘家付出了很多，作为姐姐，她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尽管第一步走得不太顺，但是甘果还是得到了幸福，要不是那个老无赖杨得福的出现，郝春雨、甘果完全是会很幸福的，好在现在还不是太严重，还可以挽回。　　因此，她为了不牵连家人和朋友，就必须掩盖一些事情，就必须说一些谎话，这些也不是自己的本意，是无奈而为之，也许以后等到真相大白时，大家会埋怨她，甚至痛恨她，但那对自己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朋友们会慢慢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