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掌盘,三队、五队、八队都撤回来了,没什么损折。”张存孟长出了一口气:“他们到哪了?”来报的亲兵说:“已经进了延川县境,两天的时间跑了二百四十里,辎重也没丢,三位老管队够了不起了。”张存孟说:“总算是把人会齐了,你立刻叫人带着酒肉银两去慰劳他们。”
亲兵下去了,张存孟在屋内焦急地来回走了两步,局面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原本的计划和李自成猜的差不多,建立山寨割据之后,便可以与洪承畴讨价还价谈招安了,以双翅虎和紫金龙作为献给洪承畴的见面礼,他便摇身一变成了官军。然而,洪承畴却在马家渡之战后突然中断了谈判,并且调动大军来围攻张存孟。
就在李自成发现葭州有官军出现的同时,延川也出现了官军的踪迹,而带队之人居然是山西总兵张应昌。
张应昌的驻地在山西宁武,是洪承畴借调过来的,本来他从宁武直奔葭州是最方便的,可他却突然出现在了南方,本来在南方的王承恩和侯拱极则跑到了北方,洪承畴的这一手安排,完全把张存孟搞蒙了。张存孟派出三个队去攻打米脂,本意是打一个最容易得手的县城,向洪承畴施加一些压力,以战促和,但洪承畴丝毫不理会他,更不派人来谈判,这让张存孟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洪承畴这个给农民军造成极大困扰的乾坤大挪移,原因出奇地简单,因为张应昌的名声实在太臭了。张应昌部的战斗力不算差,可是军纪之败坏却是臭名昭著。这些年他在围剿“流寇”的战斗中“屡立战功”,但其实杀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反正流寇和流民长得一样,也不像蒙古人、女真人那样有不同的发型,砍谁的脑袋都能报功,何必去招惹真流寇。虽然官军杀良冒功是常事,可是过分到他这种程度的也不多见,就连其他官军将领都鄙视他,其中最鄙视他的就是左光先。
左光先现在还只是个副将,但是他出身于榆林的将门世家,亲朋故旧遍于陕西,家财豪富,还管理榆林的军马场,豢养的家丁足以组建一支军队,所以就算是总督洪承畴也要卖他面子。左光先不大会处理同事关系,他自己的部队也征粮、拉壮丁,但是不会烧杀淫掠,而且还经常公开对张应昌这样的人表示鄙视。当然张应昌也鄙视他,你是有钱人,拿钱把手下人喂饱了,当然可以不抢劫,我没有军饷,不抢怎么办?你有个好爹,轻轻松松就能当官,我们这些没有后台的不砍几个刁民的脑袋充军功怎么能升官发财?
虽然张应昌的狡辩基本上是一派胡言,但还是能反应一部分实情的。左光先的人生太顺了,生下来就是官代、富代,继承了巨额遗产,从小就有一群精兵猛将拿他当少主。成年之后打蒙古人、打流寇战无不胜,在家族荫庇之下官运亨通,无人敢为难他。这样开挂的人生,就差在脑门上写着“主角”二字了。在中国历史的大部分时期,当一个王朝寿命将近,农民军大多不能成事,基本上也都是由左光先这种地主阶级中的精英分子来开创新王朝。
不过,左光先很不讨洪承畴喜欢,洪承畴认为此人锋芒太露,却又不够刚狠,不是剿匪的料。年纪已经不小了,还只讲军事,不讲政治,对于洪承畴的种种精妙谋划毫无兴趣,也不肯巴结上司,唯一的兴趣就是领着骑兵杀进敌阵,把敌人砍得落花流水。更令洪承畴不喜的是,此人有些迂腐,对流寇还要讲诚信,不肯像贺人龙他们那样听从洪承畴的安排去杀害降人。因此,洪承畴宁肯用张应昌这样的烂人,张应昌虽然打仗不如左光先,但是够狠,而且能坚决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