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怎么说就怎么说。”乔玉哲唇角带着笑,是做给周围的人看的,语气其实十分焦躁,“大皇子有意让我去。被太子和七爷的人挡了。你知道,我必须去,不然我不放心他们。至今还没有他们的消息,方德政也不知道。我要去看看。你帮我,怎么帮都行。”
一句怎么帮都行让玲珑蓦地抬眼,诧异地望向他。
乔玉哲面带微笑,仿佛刚才这样说的不是他一般。
玲珑有些迟疑,“你让我想想。”
“好。”乔玉哲道:“不过别太久。这次的事情太子负责,时间很紧。我先走了。”然后快步而走,也往御书房去。
玲珑苦着脸往宫外行。
旁人看来,便是乔状元和长乐郡主说悄悄话。乔状元心满意足,而长乐郡主非常为难就是了。
回到菖蒲苑,玲珑在自己的屋子里坐了很长时间。硬生生从下午坐到了黑夜里亮起了灯。
堤岸原本牢靠,前些时候皇上还特意派人去修理加固。如今不过是降了大雨,并非比往年更大的雨。堤岸却突然决堤,死伤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玲珑不知道前些日子大皇子偷偷摸摸做的所有事情和这些有没有关系。但她心里明白,大皇子此人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
如果是旁人,玲珑还能旁观不理。
可乔玉哲说了,这次过去的人是太子。
大皇子针对的人也是太子。
虽然嫁给七叔叔后她的辈分将要改变,但她喊了太子表哥那么多年,太子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照顾了那么多年。
她实在不能看着这个脾气很好温和善良的表哥陷入这样困难与危险的境地。
而且江南还有那么多的人。包括亲人们。
这个时候虽然白天还热一些,晚上却是已经凉下来了。
推开窗户。外面的凉意随风而来进入屋中,扑到面上,让焦躁不安的心也沉静了下来。
玲珑走出屋子,往前面郜世修的书房行去。
之前七叔叔其实来找过她。
但她还没有完全想好想清楚,所以没有应声,也没有出去见他。
行至书房前,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剧烈,几乎要冲出胸膛,梗得她嗓子眼儿难受。
笃笃笃。三下敲门。
郜世修含笑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怎么?现在终于想见我了?刚才发什么脾气呢。莫不是今儿在宫里受了气?”
平日里的时候,玲珑都是直接推门进去的。这般来敲,实在不同寻常。
推门的手顿了顿,玲珑深吸口气,猛地推开冲了进去,然后关上房门,仔细掩好。
察觉出她不同以往的举动,郜世修停下了原本写字的笔,抬眼深深地望过来。
“七叔叔,”玲珑低着头不敢看他,问,“这次太子去江南,是不是很危险?”
想到江南惨状,郜世修面如含霜。即使是面对着玲珑,也无法露出半点笑容来,只略一颔首,沉声道:“是。”
提起江南之事郜世修便非常愤怒。
大皇子曾让人送消息给太子,暗示太子不过去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还未可知。
许是会死更多的人。无数堤岸决堤。无数庄家被毁。
这都是大皇子遣了他的人去做的。
而且根据现下的状况来看,他们这些破坏堤岸的事情已经暗中进行了有段时间。
如果去江南的是大皇子,估计就是两种情况。要么堤岸不会决堤,下手的地方修补齐整了就好。要么就是出了事后,想办法弄些证据出来,把过错推到去年负责治水的太子身上去。
苏地是方家祖宅所在之处。大皇子择了这个地方下手,其意不言而明。
“我知道他是针对我。”两人单独商议这事儿的时候,太子与郜世修道,“可我必须去。如果我去了,至少他能收手。”
治水那么多年,江南堤岸那么长,没有谁能够每一寸地方都遣了人看守着。只要不知道大皇子下一次在哪儿下手,就会死伤更多的人。
偏偏大皇子派去给太子传话的是个死士,说完就自刎而亡。甚至于没有身份户籍。无法向皇上证明此人是谁派去的。
而派去毁河堤那些的人
大水倾泻而下。那些人的尸体都不知道被水冲到了什么地方。加上连日大雨的冲刷,根本无处可寻,更无法证明他们的身份。
郜世修之所以如此愤怒,不只是因为大皇子用心险恶,更因为此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伤害无辜百姓。
江南百姓,那么多活生生的生命,被他视作上位的工具,丝毫都不顾及。江南筑堤,多少代人的艰苦努力,就为了他的一己私欲这样接连毁灭。这样没有良知的人,郜世修恨不能立刻除之。
偏偏那死士死之前放了话,太子过了长江以南,这些人才会收手。之前如果大皇子有个一丁半点的意外出现,所有人都会立刻行动。到时江南一定会遭到更大劫难。
郜世修眉心紧拧。
玲珑问他:“我听说乔玉哲想和太子一起去江南治水,是不是?”
郜世修不奇怪她会这么问。毕竟今日乔玉哲和她说话,很多人都看到了。遂“嗯”了声当做回答,提起笔来继续书写,想了想又道:“我已拒了。此次太子去江南,皇上只看重我与太子两人的意见。”
言下之意,这次为保太子的安全,皇上打算让郜世修和太子亲自选择跟随之人。
玲珑是知道这样的结果的。所以她才来这一趟。
她明白自己下面的话十分关键,而且,会让她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因为七叔叔是那么厉害,任何一个很小的破绽,都有可能让他发现事情的起始和真相。
可是事关江南百姓,太子安危。
考虑过后,她依然不得不说。
“七叔叔,我倒是觉得可以让他去。”她声音有些发堵,一字一字艰难地说,“您放心。我以性命担保,他不是坏人。他不光懂得治水。倘若太子有事,性命攸关之际,可以找他帮忙。平时他为了留在大皇子身边,绝对不会出手。可是关键时刻,他一定、一定会想办法帮助太子的。”
郜世修写字的手骤然顿住。他慢慢抬眼,直视着玲珑,缓缓开了口,问:“你为何这样信任他。给我个理由。”
如果是往常,他不会这样逼迫小丫头。
他舍不得。
可是事关太子安危,他不问清楚,就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承诺。
不然太子若是因为他的决策错误而出了事,他无法对太子交代,无法对皇上交代,甚至于无法对天下黎民百姓交代。
面对着七叔叔的疑问,玲珑沉默了。她知道该说出来。可是自己一旦讲了实话,往后会有无穷无尽的后果接连而来。
知道应该为之,但心里的纠结不可避免。
时间在静寂之中一点点溜走。
郜世修自问不是脾气焦躁之人。可是这一次,在这样的沉默中,他难得的烦躁起来。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立即听到自己所熟悉的她的声音。
又过了很长时间。长到好似有三个春秋那么久。终于,玲珑慢慢地说了起来。
“他是我哥哥。”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仿佛声量大一点点都会失去讲下去的勇气一般,轻轻地道:“一母同胞,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好多年没见了,后来才又遇到。”
郜世修薄唇紧抿,片刻后颔首,“我知道了。”
玲珑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头也不敢抬,低头转身,打开门匆匆跑远。
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郜世修又坐了许久,方才打开门,唤了人来。
阴暗处飘出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在他跟前落地。暗影处的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静候差遣。
郜世修道:“通知长峻长嵘他们,查查晋中东升茶庄原东家王成和刘桂,两人暗中是给谁卖命的。”
长峻长嵘那一组的人是长年在外刺探消息的暗探。与玲珑并不相识。
暗影处的人低下头去,拱了拱手,随即无声无息地飘忽掠步而去。
郜世修沉默地立在房檐下,面沉如水。
他记得很清楚。
王成刘桂夫妻俩只有一个女儿。
没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