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郑里正家门前那面铜锣又被敲响了不同于之前郑里正的志得意满这次他明显憔悴了许多。
这次也不是他主导而是换成了薛族长。
正房前的台阶上摆了几把椅子在座的无一不是村里德高望重之人。只有薛族长站着一手端着旱烟面容严肃地对下面密密麻麻的村民们说话。
“之前的事咱就不提了,人谁还没有个错,老郑头是想给大伙儿办事这事我来作证,不存在什么贪了银子,不分给大伙儿的事。瞧瞧他这几天急的之前我来找他病几天都没下炕了。”
顿时,数不清的眼睛齐刷刷的都看向坐在上头的郑里正目光里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大多都是怜悯和唏嘘。
可这怜悯和唏嘘放在郑里正头上那就有点让他不是滋味了。只是他又怨不上谁怨谁呢?薛族长的话确实让村民们的怨气消了就算对方真有什么心思,也是他自己不小心谨慎被贵人耍了,如今又被老对头嘲。
“别的咱就不说了让大伙儿白费功夫谁也不乐意现在事情已经这样,光埋怨是没有用的。如今有这么个事儿摆在面前,有人想买下这山头,到底卖还是不卖?如果卖,价钱肯定不如那劳什子贵人出的高,但大伙儿心里也有数,那破山不值那么些钱。所以这件事就告诉我们大伙儿,不要贪那些不该自己得的东西,天上哪就那么容易有银子掉下来,老老实实以劳为本才是硬道理。”
“族长说得对,如果咱们不贪那些钱,也不至于让那贵人给耍了。”
“还是贪心喽。”
这一句句话,明明是感叹是唏嘘,却也像是给郑里正感叹唏嘘的,明明没嘲讽他,却宛如对他说一般。真是精明了一辈子,临到老马前失蹄,在老对头面前露了短,还要示众似的被村民们议论长短。
就在郑里正径自感叹之时,场上已经有村民问到底是谁想买了,出多少银子。
薛族长面露一丝微笑,先抬手按了按,等村民们静下后,才道:“这人我们大伙儿都认识,是咱们自己人。也不会像那外头人坑咱们一样,毕竟乡里乡亲,知根知底。”
“那族长您倒是说说,到底是谁啊?”
“是啊,谁这么大手笔出钱买下这地方?”
薛族长这才说道:“是薛连兴家二房的狗子,他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下这山头。”
下面顿时一片惊哗声。
“连兴家二房的狗子?”
“那小子不是进学里读书去了?”
“他买那地作甚?”
薛族长又抬手按了按,才道:“这样吧,我这老家伙也说不清,让狗子本人来跟大伙儿说。”
随着他的说话声,从旁边走上来一名少年,正是薛家二房的狗子。
不过这狗子和之前的狗子似乎不一样了,以前薛狗子很多村民都见过,那孩子叫咋说,长相倒也不差,就是不爱说话,走在村里蔫了吧唧的,就像那村里到处出没的乡下土狗。
如今吧不一样了,腰杆挺直了,气派也不一样了。反正村民们个个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怎么会描述,感觉就像是从土狗,变成了那猎户们专门养来打猎的猎狗。那精神抖擞的,那浑身的气质和气派,一看就和村里的人不一样。
这去镇上读书了,人也脱胎换骨了!
当然也有人忆起之前薛连兴家那场比试,那时这薛狗子就展露了不同寻常,寻常人可不会让两位秀才老爷夸。只是那会儿到底不关系己身,如今事关自己,看着那站在一众人面前的丝毫不露怯色的薛庭儴,都觉得格外亲切。
薛庭儴站定后,先向薛族长等一众乡老行了礼,赢来几个老头子俱是捏着胡子直点头,方转身面对着下面村民们。
“各位乡亲各位长辈们好,小子在这里有礼了。”他作揖为礼,直起腰后,方有些腼腆地笑了下:“其实堂爷让我来说,我也说不上什么大道理。就是觉得那山头大家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荒在那里有些可惜。刚好我有两位同窗,家里是做买卖的。就由我牵头,拉着他们入伙儿买下来,不能种粮就种菜,或者养养鸡鸭什么的,种点儿果树啥的,总不至于亏了本钱。”
顿了下,他又道:“当然,若是村里有其他安置,就当这话小子没说过,一切都以村里的利益为先。”
说完,他就退到一旁了,薛族长又道:“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这次可不能像上次那样,一个两个人就做主了。大家说咋办就咋办,让我来说庭儴这孩子也是为大伙儿排忧解难,就算拉同窗做生意,在哪儿做不是做,非要跑到咱这村里来,前面那上水村,再往前说还有牛角岭,都比咱村离镇上近,人家会选了咱们这儿来,也是托了庭儴的面。”
下面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和交头接耳。
半晌,有人冒了一句:“若不,就卖了算了。没有五百两,一百两也是好的,大家多少总能分点儿。”
“反正那山头放在那儿也没什么用处,还操心不懂事的小娃子跑进去,被荆棘割破衣裳。”
“不说我自己露短,那破东西当柴烧烟太大,晒干了烧一把火点燃就没了。”
有人带头,下面附和之人自然更多。
薛族长又问了一遍可有人有异议,村民们哪里有什么异议。虽然一家二两分不到,几百文也是银钱,总不至于忙了这些天汗摔了几把,屁都捞不上一个的强。
“既然大家都同意,我这边让庭儴拿了银子给里正,等郑里正去把契给办了,转头大家就来这儿领银子。”
“行行行,老族长都说话了,咱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咱们这次沾了狗子的福。”
“还叫什么狗子,人家换名了,叫庭儴。”旁边有人打岔。
“对对对,叫庭儴。庭儴如今可真有本事,随便找两个同窗,就能筹来一百两银子给咱们解难。”
“这叫后生可畏。”
每次村里议完事就是这样,正事说完就唠嗑,七嘴八舌啥都唠,不过今儿倒是有了个中心人物,那就是薛连兴家二房的庭儴小子。
自然有人拿大房的薛俊才和薛庭儴再比较一番,别说之前就被比下来了,如今更是没得比。
人群中的一角,薛家人都站在那处。
薛青山满脸不敢置信,更不用说杨氏那眼眶子都快惊掉了,而薛老爷子的脸色也十分复杂。这么大的事,薛庭儴硬是没跟家里人打声招呼,竟之前就去跟族长说了。
孙氏瞅了一眼大房两口子,对自己男人道:“庭儴可真有本事,是办实事的,不像那有些人就只会搞虚套。”
话音方落下,就有人走过来和薛老爷子说话了。
“连兴,你家这孙子可真不得了,以后肯定是个大才。”
“有本事,前途不可限量。”
“以后连兴要享大福了。”
来说话的都是村里几个老汉,要么年岁和薛老爷子差不多,要么就是一个家姓的长辈。薛老爷子只能端着笑,含糊地应付着。
而旁边,大房两口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
这边,薛族长对郑里正含笑道:“里正老弟,这事就托你了,你可加紧着办,乡亲们可都等着。”
郑里正一口老血堵在心口,好人都给姓薛的做了,他灰头土脸丢了面不说,还要当老奴才跑前跑后办事。
关键他拒不得,谁叫那天杀的毛少爷竟跟他狗扯羊腿儿,将他给耍惨了!
“你放心,这事很快就能办成。”
薛族长笑着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施施然走了。
郑里正又是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