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的手稿第三十七部分 那天鹤丸和我谈了许多东西,这些东西使得我进一步地了解这个充满蜘蛛网和阴暗房间的本丸里到底埋藏着什么样的伤痕。他很沉郁地表示即便是人们认为所有的刀剑都需要主人,他也不会承认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为主人。 “就像你们一样,”他说,“即便是人们认为所有人都应该结婚,也会有不结婚的人存在吧?” “存在的。” “我好久没有到现世去。“他说,“我不知道我的第一个本体怎样了。从很早的时候,我就离开本体所在的地方,到同类的神聚居的地方去了。你知道我现在的愿望吗?” “什么愿望?”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希望我所生存过的那片土地沉入海底。你不知道我是仇恨着人类,仇恨着人类做出来的所有事情吧?好在你现在和我们一样了,若你还是个人类……不要说你是足利义辉的转世,是谁的转世,在我面前都是一样的。虽然我因为这个黑暗的愿望而自责,但我无法停止对人类的仇恨……为了得到我,惊扰了亡者的安宁,又跑到神庙去偷……人类的欲望,总是会以这样毫无底线的手段实现。” 我不得不同意他的话,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若是霜大人在。“他说,“她必定对我说‘大多数人还是渴望安定与和平的生活的,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呀,鹤丸。’如果之后没有平白无故地被她用木剑打一顿,强迫我去和那些下手不知道轻重的极化短刀手合,然后她夸赞极化短刀就是强悍之类的事情出现,我还真的相信了她的话呢。大部分短刀尽管活了很长时间,可还是甜蜜而大度的,只要她一道歉,他们就无条件地信任她……直到他们堕化为止。” 鹤丸走到雨中去,沿着油滑的石子路走到他们唱歌的草坪那里,温柔地安慰着他们,刚才那些恶毒的咒骂,好像根本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秋田藤四郎也跑了过来,同时抱住了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带着眼泪嚷道: “可是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我回来了!兄弟们!这里的事情我都记得!” 药研藤四郎在研磨酸枣仁的时候,对我也说了一件事,他说大阪城最后一层向下还有一道阶梯,沿着阶梯走下去就是一片汹涌的火海,连最强的敌人都不敢下去。至于火海里面是什么样子,他就说不清了。只有三日月宗近去过那里。他说,那是攻略大阪城的时候,审神者挑选了六把极化短刀出战,但三日月执意要替下今剑的位置,前任审神者轻蔑地嘲笑道:“你们太刀已经没用了,你是想让我的加速札消失得更快吗?我要留着给短刀小天使们用呢,虽然你嘴上说输了也不要紧,可还是心里不服气吧,记住,不服气也没用,暴力才是地位的保证,家世不是,短刀现在可是你们的爸爸。” 三日月再三请求,前任审神者才勉强同意他加入,但是有一个条件是他若不将护符用掉并且受了致命重伤的话,绝对不会给他治疗的。 “走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他受了重伤,护符也用掉了。”药研说,“我们看见了最后一层的火海,我就想要回去,我也怕火。他就支撑着身子,爬到我们前面,滚下了阶梯,滚到了火海里面,顿时被火焰吞没了。可是,我们的监测仪显示他还活着。我们不知道怎么办好,但在走出大阪城的时候,发现他昏倒在我们面前的地上,倚着石头,穿了一身我们从来没见过的衣服,身上的伤痊愈得只剩下几道白痕,而他的战斗服被叠起来,和本体一起抱在了怀里。” “是不是黑色夹克和白长裤?还有黑皮高跟鞋和墨玉胸针?”我急忙问。 “是的,还有一顶黑软帽呐。”药研说,“和《银河英雄传说》上面描写的同盟军打扮差不多呢,不过,那墨玉胸针一看就很名贵。” 他继续说后来的事情:他们没有对前任审神者说起这件事,同队的厚藤四郎私下疑心三日月是被敌人偷梁换柱了,因为受了重伤,又滚落到了火里,肯定活不成了。刀还是怕火的。可是有一句话叫做:精灵知晓精灵,力量知晓力量。也就是说,付丧神只要稍微一留心,就能够从灵力的表现看破对方是不是敌人假扮的,而人类没有那种能力。极化刀剑们瞒着审神者,围着三日月如临大敌地检查了一个星期,最终确定他就是如假包换的三日月宗近,觉得有点失望。 但为什么三日月会有这样的奇遇,那套衣服是谁给他的,谁也说不清,他也不对任何人说。只是修行回来之后,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家人之外谁也不见,对着那套衣服发呆。直到审神者没有锻出数珠丸恒次,气急败坏地将他从房间里揪出来为止。有一天药研去给被扔在手合场上奄奄一息的他治疗——不知道是不是审神者知道了什么,还是因为她只是单纯地看这些始终没有给她带回一把稀有的新刀的付丧神不顺眼,她嘱咐极化刀剑们以‘特别训练’之名将锻刀十几次都没有带回来数珠丸恒次的三日月和骨喰藤四郎这两把足利家的宝剑围起来砍杀,就像当年足利义辉被杀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他看见三日月紧紧地将骨喰护在怀里,用宽大的袖子遮住骨喰的身体,全身都是伤痕和鲜血,两人都在因为久远恐惧的记忆而低声啜泣,而一向冰冷严厉的审神者就在一旁为他们拭泪,激励他们面对现实,将记忆抛在脑后,看向未来,重新振作起来为了维护历史而战。 啊,谁知道我听到他在说这一段故事的时候是如何想的?我那时候真想要将他们带走。多年以前我身为一个被控制的傀儡,没有给过他们任何幸福的保证,难道现在我也不能保护他们吗?可是事情都过去了,我无论如何愤慨,也是无济于事。我只能在以后的岁月中补偿他们的痛苦,仅此而已。 “你瞧,多么荒唐啊。”我自言自语地说,“让所有的刀剑杀伤他们的是她,激励他们的也是她,可是哪里能有这样的事情?这种收买人心的伎俩难道不会被看透吗?她就是他们的侩子手,她杀死了他们的自我,这个人如此卑劣,而君子是无法斗过这种小人的。一想到这里,我怎能不想到要亲吻他那冰冷的嘴唇和毫无生气的身体呀。” “对。”药研藤四郎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哭吗?我只能让她离开。因为其中一个人是我的兄弟呀。” 我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他自问自答地接着说,“我那时候是第一次见到宗近哥哥哭呢。从那以后他就变得虚弱了,动不动就哭。审神者以为他是装模作样,就将他提升成近侍,每次都用那些饱含着神圣姿态的语言训诫他。我走过去,他对我说了话。“ “他说什么?“ “他在问我,是不是历史变成什么样子都要维护。我那时候并不清楚他说什么,他就说现在就是未来的历史,历史是消失流去的未来与现在。我不知道……”他轻轻地摇着头,“那时候我回答了他:未来是我们自己去创造的,所以我们在现在所遇到的一切事件都是单纯的事件罢了。他说你如何知道过去,现在,未来所发生的所有事件不是一种安排?不是所有的灵魂为了消解无边的孤寂而自导自演的一场大型的电脑游戏?”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问。 “我也不知道那。”他说,“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那时候我很艰难地选择着要如何回答,因为只要回答错了可了不得,他怀里还有骨喰呐。虽然他们两个当时很亲密,但我已经察觉他有点不对劲了。你知道,带子狼在被猎人围追,走投无路的时候可能会咬死狼崽的,因为它觉得孩子被杀不如死在自己手里好些。” “那你是怎样回答的呢?” “我说,我要维护的是真正的历史,时之政府是什么形式并不重要。他问我: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呢?我便仔细地思考了片刻,回答他说:付丧神没有国家,也不会爱自己的祖国的,即便是极化了也是如此。因为我们接受的教导里只有爱主人,没有爱祖国的概念,而这个概念,现在我也知道了:是强加给我们的。这样,他继续问我:你会不会接受时之政府的号召,破例修改历史?因为修改历史会对人类有好处,只要修改一个节点,人类就可以避免灭亡。我就立刻回答:不会,那样我们不就成了历史修正者吗?他笑了,但是他提的最后一个问题,我在当时无法回答。” “他提了什么问题?” “他问我:我美吗?药研?我美不美?啊,说实话,若非他在当年和粟田口的兄弟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这样,带着伤,半疯不傻地问过我,我会以为他被什么人调包了。怎么说呢?无论说他美或不美,他都会将刀往自己脸上砍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