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不知道为什么,莫珠子心蓦地沉了一下。
“就是极北之处那片被冰雪封锁的地域,”李庆道,“传说是古战场。”
莫珠子哦了一声:“然后呢?”
李庆:“天寒地冻怎么能长时间驻留呢,会冻死的。花妖便引他出了梅林,书生却不肯离去,花妖只好抹去了他的记忆,却为着他的一夕执念留下一缕幽香。几年后,书生梦中记起此事,不远万里意图重踏北境,却在途中身染重疾。临终前,他将那悠然的梅香里夹杂着离别的清苦制成如今这众人皆知的熏香,取名踏雪。”
“……这书生未免也太脆了吧……”莫珠子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可惜覆水难收,只能赧然一笑。
李庆也没在意,继续道:“极北冰天雪地,路途更是遥远苦寒,玄门修士尚且避之不及更何况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莫珠子不禁哑然,她没想到李庆竟然会如此认真的解释,也没想到这故事居然如此现实。对于踏雪大家似乎更在意那遗憾的凄美,可为什么莫珠子更在意的是那书生执意回顾来路的不知量力。清苦之处不在未能重逢的遗憾,而是不甘吧。就像她在面对锦川覆灭无能为力一样,弱小的人,没有资格任性。
她心中似被一块石头堵住了似的,顿时觉得胸闷。
一朝痴心妄想,一世踏雪寻梅,一夕枕上南轲,一生魂梦牵引。
寻梅,踏雪……
李庆黯然一叹:“世间有多少人同这书生一样,自以为那满腔的芬芳只是途中一隅。殊不知,暗香早已深埋肺腑,即便有朝一日你另行他途,梅香也会在一呼一吸之间倏然四溢。有些东西,你看不见,却一直存在。就像灵魂深处埋葬的记忆的一般,时光的厚土始终无法淹埋,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像极了这隐隐的暗香。”
也像极了深埋人心的遗憾和不甘,莫珠子心中感叹,记忆就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总会在某些时刻被某些细节不经意的唤醒,敲击着你内心最柔弱的地方。当朝夕不争,往昔不再,悲如暗香,猝不及防。
暗香,不知何起。
暗香,不请自来。
见莫珠子一脸意犹未尽,露出感同身受的伤感之色,李庆如获知音一般兴冲冲的道:“我就说嘛!此香与珠子姑娘十分契合。在岩瘴谷见到你时,我便想到了此香。”
他语调高扬语气轻松,像是苦涩之中突入而来的蜜饯,将莫珠子从凄美孤绝的雪地里拉回艳阳高照的繁华街市。
莫珠子还陷在被暗香搅和的情绪中,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是吗?我对香不是太了解,只是觉得不似普通梅香,很特别。”
如今的男男女女素来有挂香的习俗,无论身份,皆有各式香囊灵动于腰间。只不过,莫珠子嫌零碎物件太麻烦,所以从来不用。
锦川以芙蓉为美。东方府的焚香多是落雨芙蓉,沉稳清雅,西岭学府则是普通沉香,也并无特别之处。不似这踏雪,幽静清甜之中带着黯然的凄苦,鼻息之间似是置身冬天雪地之中残留着静宜自在温柔。
李庆:“梅香的熏香数十种,唯踏雪能称上上品,未央城的香铺也未必有售。”
莫珠子:“如此看来,定是千金难求了。”
果然是纸醉金迷的京都啊,繁花似锦,如秋阳之下的银杏叶,透着满满的金黄。
“那是别人,”李庆哈哈一笑,神色得意的道,“回头把秘方告诉你!这踏雪的特别之处在于它香中清苦,这味香料便是秘方所在,它出自镜像,普通香铺自然没辙。”
“原来如此。”莫珠子端着茶杯笑了笑,“京都果然不凡,能是将万物资源发挥到极致。”
不愧是京畿重地啊,思想超前,思维发散,若西门越还在,恐怕西门家不出几年便可富甲一方了。哎,西门越……
热茶之下,莫珠子眼中浮出水汽,果然,暗香隐隐,无处不在。
突然街上一阵喧哗,引得二人闻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