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正式版已发,可放心食用) 景杭丢了昏厥的顾晓冉,半跪在轩漓面前,不由分说按了她的后脑揽入怀中,颤声喃喃着:“抱歉阿漓,我来晚了。” 怀中的人儿什么都没说,只是摇头,紧紧抱住他。她将头埋在对方温暖结实的胸膛里,狠狠嗅着混杂了血气的汗味。 他也受伤了…… “景杭……”轩漓弱声道,“灯……关灯……” 景杭嗯了声,翻手掷出飞刀,打爆视线范围之内所有亮着的手术灯,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手术室外,越来越多的干尸聚在门口,随时有破门而入的可能。 景杭吻了吻轩漓头顶,垂眸间听见三尾红狐缩在角落痛苦地打着哼哼,几度站起,又几度躺下。最后只剩下一双泛绿光的眼睛,忽明忽灭。 它离一命呜呼已经不远了。 景杭冷眼盯着它,神色间带着自作自受的意味。一手拥住轩漓的同时,一手握紧剑,冷冷道:“为何要在鹭岛作祟?” “作祟?呵……”三尾红狐维持着狐形,开口却是人声,“你怎么不问问她……她引以为豪的哥哥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轩漓缩在景杭怀中,周身不由得一颤。 三尾红狐翻了个身,以保持临死前最后的高傲:“不知道吧?哈……我就知道……堂堂轩家少爷,为修邪术杀妖无数!可怜我二哥千年修为,性格温厚……就这么惨死在你们轩家人手上!!我发誓——我青红……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要让轩家人血债血偿!!” “你胡说!”轩漓气息衰微却不输气势,“轩澄不可能修炼邪术,更不可能随意杀妖!他比谁都相信……相信人和妖能够和平相处!” “人与妖绝无和平相处的可能!!”青红厉声尖叫,“你杀我兄妹孩儿无数,怎有脸在此大谈和平道义?!” “你教唆同类吸食|精血,把活人变成干尸滥杀无辜,这就是你所谓的复仇?!!” 自古成王败寇,青红愈发微弱的声音终是被盖了过去,栽倒在地上,有出气而无进气。 事到如今,除了坐以待毙,还能做什么呢? 和平相处——开什么玩笑?!哪一个降妖师手上不是沾满了妖的血?自己三百年修为的背后,又何尝不是用活人的精血堆砌成的?! 恨啊……恨而不甘。不仅没能替二哥报仇,反而错信小人,满盘皆输。 陆行舟……!青红恨不能将其五马分尸,扔进鹭江喂鱼!仇恨驱使着她双目腾起熊熊青火,仰天长嚎—— 可这偌大的鹭岛,终究是找不到第二只能呼应她的妖狐了。 那一声狐啸刚落,门外忽然响起急切的呼叫:“念瑶!念瑶!!” 弥留中的青红一愣,断没料到临头之际,依旧挂念着自己的居然是一介凡人。那凡人是她这副皮囊的旧爱,自始至终,爱她爱得死心塌地。就像围绕行星公转的卫星,心甘情愿替她挡下所有风暴与撞击。虽然一切都是魅术带来的假象罢了…… 可她多么希望这些是真的。 ——我叫青红……不是你的念瑶…… ——喊我青红吧,哪怕是假的,让我听听你喊青红吧…… “念瑶!你是不是在里面?!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张队在促狭的干尸群中一次次后退,再用肩膀猛撞上门。眼中的绿光随着三尾狐妖力渐失越来越淡,可他还是撕心裂肺地喊着:“念瑶——!” “喂……喂!你回来!!” 林放肩上扛着二狗,跟在跑得比疯狗还快的张队后头,好不容易才跟到这。结果看见张队和干尸混为一体的阵势,差点没吓得三魂出窍,瘫软在地上。 这……这他妈都是干尸?还是会动的?! 不不不……千万不能吐在这…… 林放心道这几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己早就不是在太平间看见干尸就吐的弱鸡呢! 结果刚冲出去第一步,喉中腥甜顿涌,忍不住又是:“呕——!!” 吐着吐着,林放背上突然一轻,二狗竟是被人提了起来。受惊的他转过头,看见白吟风金丝眼镜下的双眸微眯,闪烁着难以揣测的隐秘神色。 不等他出声,白吟风抬手在其肋下轻轻一点,旋即带着不省人事的林放和黑犬消失了。 手术室内,青红眼角挂着一缕透明的水痕,在不绝于耳的“念瑶”声中,彻底合上双眼。 景杭摩挲着轩漓细滑的青丝,生怕她从怀中消失了似的。他小心翼翼松开臂膀,捏着对方的尖下巴轻轻抬起。轩漓似乎察觉到什么,忙用手掩住脸上血,烟嗓干涩:“别看……” “好,我不看。”景杭温声笑道,旋即用长满剑茧的大手掌覆住她的眼,掌间运起柔和的灵力,“阿漓,你……是因为怕光么?” 轩漓没吭声,五指攥紧景杭的后背。突然换了副撒娇的语气,软糯道:“你是不是嫌弃我眼神不好?” “哎呀妈呀,我的小祖宗!我哪敢嫌弃你啊?”景杭乐开了花,“你可别哪天一旨把我打进冷宫我就谢天谢地咯!” 轩漓闻声,又是一拳头捶在景杭胸前:“去去去,就你贫。” “哈哈哈——”景杭朗笑着把小心肝捞进怀中蹭了蹭,“现在会比刚刚好些了吗?” “嗯,差不多能看清了。”轩漓抹干净眼角的血,“就是手有点使不上劲。” “没事,我抱你,先离开这。” 也不知手使不上劲和离不离开有什么关系。景杭极为娴熟地弯身一捞,轻轻松松把轩漓横抱在怀,翻身跳出手术室窗户。 黑鸦,这位在鹭岛毁誉参半的传奇人物,此刻正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心上人怀中,纯良至极,安静本分。她闭上眼,感受扑面而来的夜风,卷起舌头吹响一声轻佻的口哨。 嗖——凌空盘旋的朱雀鸟俯冲直下,钻进手术室衔着顾晓冉飞远了。紧接着,干尸冲破手术室大门,如潮水般宣泄涌进。逆着尸流,恢复了心神的张队一动不动地站着,凭栏而立,潸然泪下。 三尾虽已伏诛,不过麻烦事远没结束。 景杭沿外墙一口气爬上天台,俯瞰脚下密密麻麻上行的干尸和怨灵们,蹙眉道:“阿漓,这些粽子和阿飘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轩漓跳下人形升降机,“你会捉鬼吗?” 景杭嘴角微搐,实诚道:“不会。” “哦,真巧,我也不会。”轩漓金手一摊懒洋洋道,“怎么办?” 景杭哭笑不得:“难不成再从这跳下去吗?” 轩漓翻了个不屑的白眼,抬起胳膊往景杭肋下就是一杵,被后者一个躬身轻巧避开:“I jump,you jump?” “No,you jump,I jump.” 话音刚落,轩漓嘴角噙着月牙似的笑,眉眼忽而缱绻如烟波。她转身走到天台中央,双手合握削铁如泥般的长笔,高举过了头顶—— “沧浪。”景杭低低唤了声那把笔的名字。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黎明来临前最后的长夜,沧浪笔泛着坚韧的银光,像极了主人沉着刚毅的神色。在足够的蓄力之后,倏然刺进地面! 轰——!富饶的鹭岛大地晃了晃,犹如亘古长眠的巨人打了个响鼻。波涛滚滚,鹭江拍岸,四块石敢当犹如四大门将,镇守着鹭岛东西南北四扇巨门。微薄的朱雀之力由沧浪笔注入地下,试图唤醒沉睡千年的神秘力量! 景杭见状,亦是蹲下身,紧紧握住轩漓的手,向着沧浪笔注进了青龙之力。 轩漓抬起头,细细凝望景杭近在咫尺的面庞。 那张俊朗的脸足够让周遭的一切为之失色,命运无情,造化弄人,却丝毫不曾泯灭坚毅与希望。其瞳仁清亮如明镜,倒映出自己狼狈却执拗的模样,看得她略略失神。 但很快,轩漓回过神。她唇齿微张,忽而进身,吻住景杭柔软的双唇。 那一刻,青龙朱雀交相盘绕,一往无前地奔涌直至世界的尽头。 景杭全盘接受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回应以更加得寸进尺的力度。以至于轩漓不得不由主动转为被动,慌忙用前牙抵住舌尖的进攻,节节退败。 妈的……这一发情就像狼狗的毛病怎么一点都没变?! 春光诚可贵,久别胜新婚。眼看着轩漓眉头越拧越紧,其胸口忽而一阵刺痛!一个苍劲旷古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中:“这不是属于你的力量。” 轩漓浑身如触电般一震,欲同景杭分开。 “你不配拥有它。”那声音由沉闷斗转直上,厉声喝道,“把它还回来!” 不……不是的…… 轩漓挣扎着推开景杭,面色苍白过纸,汗如雨下。后者随之一愣,捧着她的脸关切问:“怎么了阿漓?” “别碰我。”轩漓哆嗦着避开他,“不要碰我……” 无端遭了一记冰火两重天的景杭脸色比菜还难看,他被迫松手同轩漓分开。电光火石之间,北方天空忽然略过一只燃烧的火鸟,嘶啼着逼近南城医院天台! 景杭忙将轩漓挡在身后,谁知火鸟如流星般撞上天台,顿时化作漫天火海,吞噬了整座大楼!刹那间,鬼哭狼嚎,哀声连天。干尸碰上火海,当即烧得连黑渣都不剩。而那些惨死在妖狐手中的怨灵皆在火浪的裹挟下除尽了戾气,升腾、净化,重新送入轮回投胎。 远方,直升机裹挟着轰鸣的气流,赫然出现在北方夜空。轩漓怔怔站起身,望着透亮却不刺眼的火光,如临大敌。 这是朱雀使的朱雀业火——那位归依国安部、斩鬼渡魂、生死轮转的朱雀使? 换而言之,国安部的人已经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数根碗口粗的藤条穿过火光飞刺而来!轩漓瞳仁骤缩,猝然拔出插在地上的沧浪笔,避开纷至的藤条,逆行奔去! 见轩漓动,景杭不假思索仗剑相随。朱雀业火完成其使命,火势渐渐弱了下去。另一头,赵晗秋操纵着藤条逼近,直到轩漓视死如归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轩漓,不,应该说是黑鸦。 沧浪笔泛着煞白的银光,同主人决然凛冽的杀气完美融为一体。黑鸦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之势,斩断所有试图阻拦她的藤条。撒出的黑白棋气势如虹,颗颗直奔赵晗秋四肢。 赵晗秋以最快速度收回藤条防御,却露出身前的空档,被黑鸦瞅准空子钻入,狠扑在地上。旋即在余力的作用下倏然飞出十多米,停下之时,沧浪笔的锋芒距离其喉部仅半寸不到! “哥!” 赵晗情紧随其后,十指玉葱一抖。藤条出手的瞬间,她看熟悉而疏离的身影将赵晗秋扼在地上,犀利狠毒的力度就好像…… 是她,不会错的,就是她! 顷刻间,被黑鸦抓伤的面颊像被盐水淬过般撕裂闷痛。赵晗情犹如五雷轰顶,已不知理智与思考为何物,混乱的大脑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是她、是她、是她……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 受主人负面情绪影,赵晗情的藤条突然变得狂躁不安。快刀斩乱麻的膨胀声响,藤条竟变得比树干还粗,向着轩漓胸口倏然刺来! 轩漓没有躲,就这么冷冷抬眼看着她,眸中尽是讥讽之色,与昔年旧景如出一辙。 赵晗情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等藤条接近,景杭提着却云剑倏忽而至,将杀意毕露的杀人机器拦腰斩断!赵晗情惊叫:“景杭!”继而藤条落地,发出轰的巨响—— 四位降妖师,两对搭档。 两藤、一笔,一剑。寥寥数物,便将所有立场与恩怨勾画得淋漓尽致。 “护短”二字被景杭发挥到了极致,在他拦住赵晗情的同时,任由轩漓凌驾在赵晗秋身上。然而赵晗秋只是看了眼随时可能割断喉咙的沧浪,转而改用一种不见惊澜的眼眸盯着轩漓,漫不经心道:“好久不见。” “少自作多情,没人想和你见。” 轩漓讥诮,顺势将沧浪推进几分,抵上了赵晗秋的喉结。惊得赵晗情花容失色,指着面上的抓伤怒喝道:“你就是黑鸦?!” “对啊,我就是黑鸦。”轩漓冷笑道,“怎么,允许你踩我,就不准我抓你了?” “你——!” 若不是景杭拦着,赵晗情怕是当场要来个万藤穿心,赵晗秋倒是出乎意料地镇定。 螺旋机翼的响声愈发清晰,赵晗秋侧目看了眼盘旋在天台上空的直升飞机,道:“你这架势,要是被飞机上的人看见了,是会被国安部已以妨碍公务的罪名追责的。” “哦?是吗?”沧浪笔尖轻轻滑落脖颈,瞬间迸出一道血痕,“那我倒是要问问你,谋害自己的搭档,又该定什么罪名?” 气氛骤然一僵,赵晗秋偏过头,喉结蠕动:“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轩漓嗤声冷笑,青丝随机翼荡起的气流倒飞:“不懂?你身为轩澄的搭档,当年他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