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半道阻截(1 / 1)青龙吟首页

坐在早已驶远的8号车上,温玲捏着眉心,脑壳两侧隐隐生疼。  掰了把椅侧的开关,座椅倏而升至上层。放眼望去,二层前半部分空荡荡,看来大多数人和夏子期一样不知道宰舟还有这么个功能。可温玲偏不信邪,回头看见一尊木桩正坐在后一排,一丝不苟的双眼和树根似的紧紧扎着她。  温玲一愣,后仰着避开:“……你在我车上干嘛?!”    季尧依旧是万年不变的西装外套加衬衫打扮,惊异其耐热力的同时,还不解这位奔三的纯爷们到底是怎么做到比女人还死抠细节的?!  面对询问,季组长选择看向窗外不做声。气得辣妹子像是被堵了一肚子麻椒,金口未开,反被急促的手机报警声占据先机。  “靠!”温玲看了眼手机,当即从座椅上弹起来,“别看风景了!9号车在后头翻了!!”    车体受到撞击的瞬间,骤然惊醒的轩漓眼前一黑,身体被遒劲的胳膊按进怀中。天旋地转,连滚数圈,最终仰倒在车过道上,后脑勺还垫着一只手。  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正贴着景杭喉间与其额前流了下来。    “……景!”  “嘘——”景杭乘机啄了口对方的唇,低声呢喃,“别怕,景哥没事……你呢?”  怀里的人儿摇了摇头,景杭暂且松了口气,歪头在太阳穴上安慰性地轻轻一吻,小心翼翼地避开玻璃渣爬起身。    比起被人护着的轩漓,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车厢里横七竖八,哀声一片。地上、顶上,甚至是窗玻璃上……到处都是花乱的血痕,在轩漓看来就像打翻的墨盘。  这是哪儿?    景杭只知车刚驶下桥,就被什么东西撞上了。而撞者很有可能是个大块头,力大无穷,才能把六米来高的宰舟和掀锅盖似的扫翻。  “啾啾啾!!”全程跟车的红团子钻过破玻璃,焦急地落在座椅上原地蹦跳询问情况。轩漓抽出手挥了挥,示意自己无事,这才乖乖地闭了嘴,垂头丧气闷啾一声。  意思是,外头有麻烦的对手。    啾声之间,沧浪笔早已梗握在手。忽而天光暗淡了几分,抬眼一看,一只比窗框还高的黑色玩意飘过窗边,沟壑纵横的糙皮上毛孔分明,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腿?  一条比人身子还粗的腿缓缓去了后头。  巨腿的出现并没让整个车厢吓得寒蝉若禁,反而在片刻都算不上的停顿后,倏然炸起一浪又一浪近乎崩溃的尖叫,闷在车中,吵得人耳膜都要炸了。    顺着大黑腿飘过的方向,景杭拔出却云剑斩向车顶变形的气窗。轩漓则先他一步,用一枚爆裂符配合着青剑掀开气窗,吊着窗把探出脑袋。刹那间,一个羊身虎齿的大家伙正拖着流星锤似的尾巴赫然引入眼帘!  景杭生怕小心肝累着,试图用另一边没挂彩的肩膀为她做支撑。结果还没靠上,就被蹬了一脚,头顶传来无法克制的轻声粗口:“操……好像是饕餮……”    10号车上,差点被刹车猝不及防甩下座的林放抱着炸|药包,撩开窗帘纳闷道:“车怎么突然停了?”  夏子期一问三不知:“不知道诶,可能是前头有人想加塞?”  “不是吧……这种十八环的地方哪来那么多人加塞啊?”    林放指着窗外,顺势望去,群山抱水,水上跨着一座桥。10号宰舟恰好停在桥中央,不进也不退,显得格外突兀。  回过神的夏子期凑近瞅了两眼,狐疑地“咦?”一声,忙打开手机地图定起位来。然而不等软件缓冲画面结束,兴致勃勃打游戏的涂涂猝然抬头,兔眼愣愣地盯着前方,小身板竟是瑟瑟发抖。    “……怎么了涂涂?”  夏哥哥饱含爱意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后者甜软的声音却在颤抖:“有……有大妖……”  夏子期一愣:“什么大妖?”    说时迟,那时快。车身像是跃进皮划艇里般猛地一晃,几抹黑灰簌簌落了下来。吓得林放一个暴跳抱紧夏子期的包,包主人没包可抱,只能抱着他的妹儿,口中还要故作男子汉地念念有词:“别怕别怕……有夏哥哥在呢,啊……”  轰隆——紧随巨响后头的是一排尖锐的爪牙,嘎吱嘎吱地嵌进车顶。硕大的宰舟竟是被外力拖拽着,晃晃悠悠地离开地面!    “哇啊啊啊啊——!!”  夏子期少得可怜的耐受力因逞强过度灰飞烟灭,抱着涂涂转投了好基友的怀抱。林放受到夏子期和背包的双重夹击,发出一声“啊噗”的遗言,于夹缝中艰难留存下半口气。  可不等那半口气流经肺泡,挟持的外力骤然松开。六米高的宰舟如崩落的山石,重重砸落桥面——连人带车摔得濒临散架。    生死关头走一通,林放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颠碎成了渣。  宰舟除了大和稳并没有其他优点,勉强保住车里人的小命应该不是问题。林放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背包,转而选择吨位更胜一筹的夏子期。两爷们出奇一致地面对面抱成团,怀中还挤了个小兔仔,只见垂耳不见人。  不对,丁吉昌呢?    小半车的人多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却不见丁吉昌、这位事物组组长露过半点脸。林放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管抬头扯着嗓子叫:“丁组长?!丁组长——!”  然而丁吉昌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自始至终,全无回应。    “老林!给我包!”  靠别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求脱身的办法。趁着新一轮袭击还没开始,夏子期挣开林放,一手抱着涂涂,另一手飞快伸进背包寻找能派上用场的玩意。其前方,他眼睁睁地看着车玻璃倏然裂开无数细纹,在蔓延至极致的瞬间,轰然爆裂!  沧浪笔锋好似一尾明灯,破开纷飞的玻璃渣,穿透重重雾霭而来——    喜出望外的夏子期本能地喊道:“学姐!”然则轩漓闻声,面不改色地滚进车中,过分的镇静同周遭不堪入目的骚乱形成鲜明对比。  她先是拽着林放,轻而易举地将其拖至窗边。当事人无暇关心那只细胳膊关键时候所爆发出的强大力量,只是道:“丁组长……丁组长他还在上面!我刚喊了他好几下都没人应!”  “丁组长?”轩漓的眉头蹙成一团疙瘩,“丁吉昌不是应该在2号车吗?跑10号干嘛?”    林放只管摇头,小白脸上齐刷刷飘过“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也是受害者”的弹幕。轩漓沉着一张冷漠脸,强行将人塞出车外。前脚林放和杀猪一般刚叫唤,后脚夏子期就和娘们似的,抱着涂涂畏畏缩缩:“我、我们该怎么办?!”  “先从车上下去!”轩漓拧着一股劲才拖得动夏子期,“外头是饕餮!不跑都得死!”  什么?饕餮?!    夏子期双眼呆若木鸡,浑身肥肉配合着一颤。好不容易安静半秒,又哇哇叫起来:“是那个特别能吃的饕餮?!我们能打得过吗?!”  “当然打不过!”体会过穷奇单方面碾压的轩漓不假思索,“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  夏子期欲哭无泪:“那怎么办?!”  “跑啊!能跑多远跑多远!我和你景杭哥拖着!跑到和前头大部队汇合,千万不要回头!”    那是相识以来这么多年以来,夏子期第一次见着学姐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  只会一味叫唤着学姐和景杭哥的他,似乎并不理解名列四凶之一饕餮对降妖师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直到又一声砰的闷响,夏子期的背包一起被扔了出来。  他连包都顾不上捡,抬头间,只见黑沉的天色之下,八米来高的饕餮顶着一对剑齿虎牙,向着半空紧握在手的幽蓝色剑影张开血盆大口。    送走拖油瓶,轩漓按下最后一排椅侧的按钮,飞速升至车厢上层。  原本为长途跋涉所设计的上层娱乐空间,此刻不见人影,却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轩漓墨黑色的瞳仁骤然一缩,飞奔至血腥味的源头——躺椅上,丁吉昌胸口的白衬衫晕染着大片深色液体,甚至以不可控的速度向外蔓延。  到底是什么时候……    轩漓的大脑倏地空白了大半,本能地按住丁吉昌颈侧和臂上的动脉,掌间运起回春诀,覆在丁吉昌血流不止的前胸,竭尽所能为其止血。哪知丁吉昌松开握蒲扇的手,轻轻地推开她,摇了摇头。  年迈缓慢的声音因为失血过多,虚弱着道:“走……别管我……”    轰——单薄的桥面连带着宰舟,可谓是岌岌可危。车外,夏子期抱紧吓得两腿发软的涂涂,略带哭腔的声音叫喊着:“学姐!学姐!!”  轩漓紧扣着牙缝挤出一个“嘁”,再次翻身滚出窗外。    落地的瞬间,却云剑闪烁着急促的幽光,擦着饕餮锋利粗壮的尖牙而过,利物刮擦的悲鸣声令人头疼欲裂。冲击带来的后坐力震得景杭虎口开裂,鲜血顺着掌纹肆意蔓延。  可他不能退缩——他使命是尽可能拖延时间,为轩漓、为车上所有人争取逃生的可能。哪怕对手单单身高就已是自己的数倍……  实在是太快了!    饕餮迅捷的挥击犹如泰山压顶,景杭于迎面纷来的黑暗中几欲眦目!生死关头,傲然展翅的朱雀图逆空直上,同饕餮硕大的爪牙轰然相撞!  下一秒,区区图腾化作饕餮爪下的一盘流沙,爆裂的红色碎片化漫天光粒,承托住景杭形影单只的身躯,反向坠入桥面。  碎裂的反噬力使得图腾的操控者心脉震荡,喉间腥甜,呕出一口血。仍不忘在电光火石间撞开景杭,两人环抱着滚出一道深长的拖痕。    “跑啊——!”   轩漓伏在景杭胸口,冲夏子期和林放厉声喝道。本该粗沉的烟嗓随着景杭抱着其倏而跳开破了音,艰难地在饕餮脚下寻找一线生机。  夏子期绷着一张悲恐交加的脸,在经历千般思想斗争后,拖家带口撒腿狂奔!    然而就在夏子期等人奔至桥头的那一刻,又一个非同寻常的身影跃然至桥面上。  穷奇虽为人形,背上却生着一对夸张的翅膀,扰动着气流猎猎生风,无情地截断了夏子期的去路。走投无路的夏子期忙勒住脚步,再次反身向着宰舟跑去!    饕餮身下,轩漓眼中倒映着穷奇笑里藏刀的狠相,理智仅存的大脑终是一片空白。  待夏子期奔至宰舟边,穷奇扬起翅膀,宽大的翅面上,霍然藏着根根堪比黑铁箭矢的飞羽,且不偏不倚地,对准了夏子期的脚下。  夏子期当场就傻眼了。    他楞楞地后退数步,慌不择路地想要重新躲回车上。不顾轩漓在远方撕声怒吼:“找掩体!!别回去——!!”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就在夏子期的身影消失在宰舟门后时,牢牢拖住轩漓二人的饕餮突然一顿狂奔!深渊大口配合着利爪,竟生生举起了六米高的10号宰舟!  林放前脚刚爬上车,后脚车就翻了个底朝天,整个人和螺栓似的倒飞至车头。后脑勺磕在仪表台上,昏死了过去。    轩漓像是疯了般,从面目全非的乱石堆中爬起,向着悬空的宰舟不顾一切地奔去!  她听得见,涂涂在夏子期怀中竭力压制、却再也无法压制的惊哭,彻底淹没在饕餮的吼声里,天昏地暗。    一切似成定局,唯有朱雀掠过长空,迎着饕餮腥臭黏腻的乱牙倔强地飞来!  饕餮生冷地嗤了声,喷出的唾沫堪比花洒,携着破烂的宰舟踏至桥边——  它想跳河!    顷刻间,水面翻涌,如潜龙在渊般骚动不安。却云剑伴着沧浪笔,青红交错,视死如归的飞刀与黑白棋瞄准了饕餮后背,一通狂轰滥炸!  不能让它跳!绝对不能!!  景杭半身浴血,怒喝着提剑刺入饕餮粗厚的皮,剑尖一滞,竟是没能刺穿!    正是那片刻的停顿,河中一道水幕霍然拔起,化作当空直下的断瀑,将死抓着饕餮尾巴不放的双雄冲得人仰马翻!  一只猿猴模样的金目大妖坐着水花,抬手就着水面一点,本是一流无前的河流忽然起了漩涡。那漩涡越转越大,竟是大到了将河面生生撕出一个口子的地步!  风水轮转,漆黑如夜。    失去阻拦的饕餮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带着宰舟跃入河中的口子。桥头畔,振翅的穷奇笑看陆上众生百态,同水猿猴一起,消失在了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