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混答应陈偕,当鸾姬嫁给他后,他会向外界说明,一应变化是因他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与陈初之没有任何关系,并且,陈初之非如传闻的那般身患顽疾,只是发育得较别人迟缓罢了。 陈初之的名声总算得到挽救。鸾姬希望陈偕可以带她去牢狱探望无辜被抓的年轻人,同时,找个机会和董弗求情,放年轻人出去。谢混满口答应,于是在牢房和董弗碰了个正着。董弗见他领着鸾姬,多少猜出什么,怒不可遏地把他赶了出去。 当晚,在太宰府,董弗与谋士何儒商量,欲杀谢混这白眼狼。何儒不同意,直言谢混乃当世少有的英杰,心思单纯,有他效力,可免主公半数忧虑。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主公若是真的想要,大可寻个机会把他派出去,再趁机和陈太尉计较,谅他回来也不敢说些什么。 董弗觉得何儒的话在理。第二天,请了谢混来家中,赔酒道歉,让他不要同自己置气,往后还是情深义厚的好父子。谢混哪不怕与董弗闹翻对自己没好处,见了台阶就下,一副孝顺的模样,为董弗捏肩捶腿。 董弗表示,近来乌丸频频向我朝示威,在边境侵犯疆土。谢混作为大将军,实在应该前往一探,也好做出番成绩,让身处尊位的天子无话可说。 谢混不敢不答应,当即请兵三万,五日后出发。 出发前,他还来找了鸾姬,送上一根金簪,让她务必等他。 而董弗半日没有多待,谢混前脚走,他后脚就摸到陈府,拉陈偕到无人处,表明自己欲迎鸾姬做续弦的决心。陈偕为难,虽没坦白说鸾姬和谢混已有婚约,但明里暗里都在提醒如此作为会让谢混不快。 董弗没了耐心,索性不管是在陈偕面前,嫌恶地说:“管那个逆子做什么?他还能违背伦常觊觎自己的义母不成?” 陈偕瑟瑟,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谢将军曾言欲加三座城为聘,改娶阿鸾。” 尽管城已经给过了,但是陈偕不准备认。他企图在董弗身上获得更多的利益。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董弗的神情更是痛恨,大骂:“不要脸的家奴!他迎令爱的彩礼本出自我手,竟还当做自己的了!三座城罢了,我加到五座。” 董弗给陈偕的城池多在兖州边缘,虽与青、徐毗邻,但距离甚远。一方面是为了吸引他,另一方面又畏惧他。但是,他不知道,加上谢混的三座,恰好可以沟通往来。 陈偕暗自欣喜,面上仍旧难以抉择,“可是凉侯那……” “陈兄宽心。”董弗安抚他,肥厚地手掌在陈偕的衣袂上拍了拍,“等你我结成姻亲还怕他不成?到时候,大将军的位置也该换人来做。我观陈兄你就不错,有勇有谋。” 大将军,朝堂上武将的最高职位。有足够的权力与太宰抗衡。陈偕暗嗤,董弗老贼怕是还不清楚,他想要的是完全取代,甚至超过地把控整个朝政。 他无奈地叹气,终是向董弗妥协,“太宰想怎么做?” “我要今晚就把阿鸾带回去。”为防止夜长梦多,董弗是一刻不想再等。他甚至不很相信陈偕,谁知道陈偕会不会半路闹出点什么阻止他拥有鸾姬,就像阻止谢混娶陈初之那样。 陈偕显然不同意,话都说不利索地,“这……” “我劝陈兄还是不要太拿架子。你这个女儿倡伎出生,虽说年纪小,但谁知道还是不是个处子,指不定在市坊之间已为万人尝鲜。她能嫁给我是她的福气,受些委屈也是应该的。不过,你大可放心,即使她并非完璧,我都会在事后奉她为正妻。” 董弗拿陈氏的名声威胁陈偕,话虽露骨却没错。 陈偕又是一叹,“罢了,就照太宰说得做吧。”他说完,唤来左右吩咐去叫鸾姬做准备。 鸾姬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她心里有无尽地恨意要对董弗发泄。尽管还只是个开始,但至少表明一切都在向期望的方向发展。她为自己梳妆的时候,手有些发抖,脂粉盒一个没拿稳全都洒在了裙摆上。 陈初之见状,担忧地问:“还好吗?” 鸾姬笑着点点头。陈初之突然想起上辈子的自己,心态不比鸾姬泰然。但是,她比鸾姬有经验,那时,她已经服侍过董弗很多次了。她握着鸾姬的手,认真地问:“你真的确定要用自己去换吗?” 要是现在反悔,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鸾姬颔首,“阿初,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义无反顾。”陈初之认真回答,“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在很小的时候与爹娘失散,被人牙子卖到伎馆,十五岁在洛阳扬名,有无数少年为我倾倒。后来洛阳祸乱,我离开伎馆混入禁宫做侍婢,被好色的董弗看中,日夜承欢。终于,汉室迁都,我逃出禁宫,被司徒赵大人收为义女。大人教我读书识字,待我亲厚。然而,突然有一天,他跪在我面前,请求我为汉室出力,我是不愿意的,可是想着都这样了,不答应又能怎么办?索性依了他做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妖姬。” “我在梦里从没后悔做过这件事,只不过,后来又发生很多,让我厌恶自己,厌恶这个世道。所以,自梦中醒来,我无时无刻地不警告自己要做个平凡的人,只要守住自己,守住生命,没什么过不去。” “鸾姬,相信我,事情结束就头也不回地走吧,别再出现在这群人面前,否则你也会像我一样万劫不复的。” 陈初之说这些话,眼里深邃不见底,鸾姬隐约看到一个历经沧桑的身影,似乎已经活了好多年。 没想到,陈初之还有如此少年老成的一面。 鸾姬摸了摸她的头,噙着泪说:“阿初别怕,只是梦罢了。”这个梦何尝不是预兆着她的未来。 …… 当晚,鸾姬跟着董弗走了,陈初之站在门首呆呆地望着。陈偕陪着她,莫名有几许怜惜。他还记得曾经答应过女儿,要做一个慈父。想着,陈偕把她揽入怀中,细心地安慰:“阿初别担心,鸾姬会越来越好的。” “阿爹真的会放鸾姬走吧?”陈初之靠在他怀里,不放心地问。此时此刻,她真心地把陈偕当作父亲,而不是一个不知该恨还是该宽恕的存在。 陈偕轻嗯,“若是你舍不得,让她回来也行,我陈府不缺这一口粮。” 陈初之摇头,“还是不要了。”她可不想让鸾姬变成下一个自己。她见陈偕心情不错,对自己也慈蔼,趁机请求道:“阿爹,初之有个心愿。” “什么心愿?” “初之想嫁给值得托付的人,不是阿爹和阿娘觉得的值得托付,而是初之自己觉得的值得托付。”陈初之恳切地说道,为杜绝让陈偕误会,她不忘补充,“当然,还是要经过阿爹和阿娘的同意。” “初之近来实在感受颇多,无论是凉侯谢混,还是普通的什么人,女子对于婚姻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他们想娶便娶,不想娶便弃,到最后,声名狼藉的还是初之。” “阿初也想像父亲一样有足够的自由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 陈初之的话若搁在平常,那是决然的离经叛道。可是搁在当下十分的合情合理。她说得没有错,女子确实没有选择权。她们从来都是权位争夺的牺牲品,用来联系实力相当的盟友。然而,当联盟破裂,无论是故里还是新居,都没有人会在意她们。不过,她陈初之是霸主陈偕的女儿,当与其他女子不同。更何况,陈偕的女儿有这么多,不在乎放她一个。 陈偕思虑着,默然做下一个决定,“此事等你面圣归来再说。” 陈初之错愕,“天子要见我?” “不止你,还有你的母亲兄弟。”天子在打什么算盘,陈偕怎么会不知道。他在这个时间要接见闫氏一房,定是觉得鸾姬的事情让董弗暂时无法分心。恰好,陈初之与谢混的婚约解除,他又后宫空虚。不过,要不要让陈初之入宫为妃还是值得商榷的问题。这就要看陈初之如何说服他了。 陈初之闻言却笑,“那好,只是阿初不会做皇后以外的妃子。”意思也就是,如果天子立了皇后,她就要得到自由。 陈偕说好。 他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对他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