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万物有灵(1 / 1)秩序师首页

寅时三刻,公鸡还未打鸣,墨色深沉,头顶的天空正是最黑暗的时候。绝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梦境中,远煦的屋子里,烛台已经点亮了。火光映照的稚嫩脸庞上,看不出来丝毫不满,似乎他早已经习惯了。    但其实,正儿八经这个时辰起来,还是头一回。此前远山并未打算让他涉入秩序师领域,仅当他作无知稚子,自然只希望他睡好玩好,学到强身护体的本事足矣。如今不同了,得把这心头稚子当秩序师继任人来培养,那就少不了大量且严苛的训练。毕竟,天降重任,妖魔当前,不得不进。    昨晚回家后远山便大致介绍了秩序师的日常事务,类似衙差,不过不管人祸,只负责灵魅作乱。还系统的告知了他前些年所学才能只能算是基础中的底石,今后要开始学的才是真正的本事。他说这话时,似乎夹杂了些微的愧疚,还细心的按小煦的进度整理了一套书籍出来,教他如何循序渐进。    远煦面对这些比以往艰深了不止一倍的学海,内心升腾起莫名的兴奋,这股热情迫不及待的催促着他沉浸下去。    直到日上三竿,余生百无聊赖的叼着根甜草花茎,卧在院子里一株古老的柳树杈上,挂着的两条腿晃晃悠悠。他瞅了两眼几乎不错眼珠埋头读书的远煦,不解的开口:“书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你给他说了什么,走火入魔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不学无术?”远山手中正握笔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的回答。    “反正一个人的灵力就那么多,不增也不会减,用掉了自会恢复,你教他如何释放如何控制不就行了?”    “现在知道心疼了?人身肉长,跟你这种千年修为自然不能比,小煦他着急,也是正常的。”    “唔,我虽然不想永生,不过你们人类区区百年,确实是短了。”说完余生眯着他细长的狐狸眼,若有所思盯着被柳条割裂的几缕光线,又开口道:“虽说是终于放晴了,不过,这不太正常啊。”    “这场雨下得邪门,我也早就有所怀疑。扭转自然的代价太大,若真如此,恐怕三界早就震动了。所以前段时间我派竹七他们去查了,是有人捕捉了雨云,故意在此时放出来。只是那些人太过狡猾,刚摸到一些线索就作鸟兽散了。”    “跟昨晚的事有点像啊,都是一群缩头乌龟。”    “捕捉雨云耗费灵力巨大,他们费这么大劲,不应该毫无动静。前段时间,除了一群怨灵作乱,没有什么出格的事。除非……这些事太隐蔽,还没有被发现?那跟召生魂的肯定不是一批人,能在我毫不知情的境况下做手脚,一定对远家有非同一般的了解。这些年,打远家主意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心里骤然笼罩了一层不详的预感。    “刻意在你的地盘,你难道一点头绪都没有?”    远山一愣,回顾片刻,发觉这些年自己确实有过很长一段心灰意冷的时间,过于专注在其他事上,可能忽略了很多东西。这点意识,差点将他的冷汗都逼出来了。    “哎,你别这么紧张,就算你糊涂了,还有我呢。事情绝没有到失控的地步,我只是猜到他们有些计划。既然他们本可以隐蔽下去,现在却选择这种方式暴露,恐怕是有什么变故让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远山正色起来,随即召来了当下所有空闲的家臣,吩咐他们秘密地在辖区内搜寻近年间遗漏的非正常事件,重点是这次雨季期间,死亡和失踪,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也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做完这些,他才继续写手中的信笺,寄往几大相熟的秩序师家族。没有提到这件阴谋,只是说自己下山的第一天就被人明目张胆的监视了,略有担忧不知是否是针对秩序师。    既然盯着远家的眼睛那么多,不如大大方方让他们看。想着,他抬头直视着刺目的金乌,沉重而缓慢的呼出一口气。虽然将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可他几乎是轻松的,心里悬着的那把剑终于落下,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过了几日,才收到几大家族的回信。反应几乎差不多,皆是说自己的辖区没有什么异常,然后感谢了远山的提醒,会特别注意之类。只有陈清昀的回复有些不同——他直白的说明这件事与陈家无关,他虽然对御灵之力到底多强有些好奇,但以陈家的手段用不上召生魂这种不入流的。末尾还风骚的用灵力幻化了一个不屑的笑容印在纸笺上,活灵活现的传达了他的鄙夷。    远山正和陈清昀的虚影大眼瞪小眼时,蒋丰年从大门迈了进来。前几日还有点不熟的拘谨,知道这家风散漫后也就放松了些。只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同远山行了个拜礼,就进了远煦的屋子。    没过一会又和远煦一起走了过来。    “师父,我觉得这件事你也许想知道一下。”    蒋丰年坐正了才小声开口叙述起来:“是这样的,前几日春集结束后,立学堂才开课,这本来是惯例,每年的春集都会放假几日。我常去偷听,对里面的人都还算熟悉,可昨天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有点受惊吓,又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远山递给他一杯茶水,耐心的等他继续说。    “那个人很奇怪,坐在最后面,也不专心听先生讲课,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周围的同学。我当时就在他窗外的墙根下,正好看见他长大了嘴巴,里面是像野兽的獠牙。就,就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昨天睡着以后又梦到了,所以……”少年的脸色憋的通红,大概还是怕他们以为他分不清梦和现实,在胡言乱语吧。    “别怕,我们跟你一起去看看。”    蒋丰年蓦地睁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受到如此郑重的对待,有些羞赧,赶紧站起来带路。    在学堂门口远山就闻到了一股兽灵的味道,隐约还夹杂了一丝血腥味,不过普通人是闻不见的。他嘱咐了几句,将蒋丰年留在外面,带了远煦进来现场教学。    “小煦,分辨得出来吗?”远山藏匿了两人的气息。    “嗯,是初等兽灵,它好像受伤了?”    “还有呢?”    “还有……它施了幻术——不对,不是幻术,是假寐,里面的人都中了。那它怎么还不动手,在顾及什么?”    “方向是对的,就当你第一次测验吧,我不会帮你。”    远煦小心的观察了一会,想不通它不出手的理由,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高级灵体,反而很少近距离观察兽灵,不由有些好奇这种书上寥寥几句就概括了的灵体。并不是什么难对付的灵体,而且一般不会到人类聚居地来,难道是被饿疯了的同类攻击所伤,来寻人气恢复?这一室的普通人对它而言,恐怕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假寐?假寐只是种控制时间很短的简易法术,与幻术不同的是,中术者很容易被惊醒。远煦若有所悟地盯着兽灵的脸,那是一张普通少年的容貌,不算好看,但是看起来很平和,它长大了嘴巴仿佛想把前座的头吞下去,挣扎片刻又把獠牙缩了回去。    远煦心中一动——它根本不想做什么!肋下的伤口正在渗血,它的指甲像利刃一样扒开自己的伤口。它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远煦感到有些震惊,他回头看师父,发现远山的眼里有一丝不忍。远煦通过了这个测验,却并不感到高兴,师父一眼就发现的事实,他耽误了太久。看着眼前血淋淋的兽灵,他感到了内疚。    远煦帮兽灵解了控制,给虚弱的兽灵用了隐身术,准备将它带回宅院疗伤。蒋丰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看远煦一脸苦闷的走出来以为他吓坏了,赶紧凑近了问道:“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里面……”    远山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示意他没事,“不用担心,都很好。你先回去吧,等之后小煦自己告诉你。”    蒋丰年茫然的点点头,盯着远煦独自走远的背影,想着明天去摘点新鲜的桃子安慰安慰他。    远煦给兽灵上完药,盘腿坐在一旁,等它苏醒。    “师父,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远山挨着他坐下,将这个小孩搂在怀里,“没有,你今天做的很好,理智而且冷静。”    “可是,如果我早点发现,它也能少受点罪。”    “你救了它,那就够了。生死有命,我们有很多做不到的。师父要教你的这一课就是:万物有灵,皆平等。这也是我们远家御灵之力所以立于不败之地的缘由。不论是人还是灵体,不要仅凭主观判断下定论,很多东西都会骗人,你要学会分辨。”    “我明白了,师父,是谁控制了它?”    “那就是以后你要学的了。”    前途崎岖,路还长呢,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