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五章 析局(上)(1 / 2)皇舆首页

几日后,我所选六名女子皆得进御,第一个被渠丘於注目的,正是沈萧。

她近乎于专宠,渠丘於也曾与我笑叹,他将她揽在膝上,她却每每跳下去。

可沈萧并不擅宠,每得进御都会劝说渠丘於去旁人的宫室。那些女子与沈萧同样并不反抗,却皆不能得专宠。渠丘於向来喜欢征服,无论是江山还是女子,沈萧便是最能引起渠丘於的征服欲的女子。大胆、机敏、狡诘,不一味献媚,又像是刻意疏离。

无论所侍君王是谁,后宫争宠总是像此时手中的脂粉一样,匀在面上淡了不能增色,可过浓便会改了本来面目。

今时的沈萧,与当年的凌美人何其相似。

而渠丘於终不是赵峥,沈萧的幸与不幸也远甚于凌美人。

我并不知沈萧用了什么手段,渐渐地,后宫传出的流言中沈萧再不是最当宠的一个,而一宫锦绣中,却一个随渠丘於南下的女子被无罪无名地赐死。

多诺辗转探来,那个女子正是卜须的嫡出女孙。

那女子死去当夜,大仓被焚。

当年渠丘於夺位,和赫王庭陷于血海。卜须手中有王庭军外最骁勇的两万战骑,可他只驻兵于王庭外冷眼旁观,至胜负将见分晓,卜须大举出击助渠丘於夺下王庭又立即奉渠丘於为和赫王。

密史金被俘后卜须便是最善征战的王族,这些年自负拥立大功屡屡忤逆渠丘於,二人几成水火。然而他重兵在握,便是有诸多将王不服,渠丘於也奈何不得。

其时和赫大举入侵,作战迅捷凶狠的卜须自乌州一路南下西进连破数州,竟能紧随着渠丘於抵京。我不知有多少和赫人留于涧临关外各州,但有卜须与渠丘於之间的这道深隙,来日中土覆灭和赫会容易许多。

大仓被焚,京城的存粮支撑不过整月,渠丘於未有令人出城察勘,只命和赫的军士在京内逐门逐户去搜寻存粮。这期间,卜须遣却了几队人马出城抢粮,一时京城内外百姓死伤无数。

渠丘於未问罪于卜须,反遣人去寻捕密史金在京中的亲人。齐纴已出城,他的两房侍妾我已以送去成州为名送回上平,渠丘於寻不得也定然不会轻易收手,或许,他不过是做与卜须看而已。

已是秋收时节,周桓朝再度送来消息,渠丘於几次因秋收诸事动怒,峪通关内各地今岁的秋收或许半不足往年的四成。亦是此间,渠丘於与众将王因是否过江起了争执。众将有意过江,渠丘於未许。

江北尚未尽夺,和赫人又不习水战,渠丘於应是以为此时并非进军江东的时机。

渠丘於与我对弈连败三局,他弃子却不认输,“你们中土人的棋看在眼中黑白分明,内里却幽深诡异,正如你们的人心。”

我只觉背后发紧,拢袖一枚一枚捡回棋子,“学棋三五载便可有略有所成,可是人心有时三五十载也未必看得透。”

渠丘於慵懒倚于凭几,“那么你来说,朕那王叔的心,你看透几成?”

我一时不知他说的是谁,渠丘於的王叔除却京城的卜须,还有成州的密史金。我笑道,“左贤王的心思陛下看得最通透,何需来问我?”

渠丘於蓦然低下头笑了,我亦作顿悟,“陛下是说密史金?”

渠丘於称帝后只掌控了辔峡道,而南下的云谷道与固岭道和东南指向江东身后的襄川道并未在他手中。云谷道与固岭道为李嗣儒坚守,他的胞弟李继儒掌控襄川道,渠丘於只遣兵驻守这几条通路指向京城山口。

成州于战局太紧要,江北与江东,哪一方先据了成州,便定了半数胜局。可成州名为已自立,襄州的襄川道亦为成州掌控,渠丘於应是意在固江北,亦暂无万全之策夺成州。而密史金仅是称王而非称帝,尚未成为渠丘於必除之患,是以只要密史金不动,渠丘於便不会动。

我握住手中棋子,看着渠丘於抚弄的那只大犬,“我若是密史金,恨不得逃到天边。”

渠丘於拾刀挑一块滴血的羊肉喂到大犬的嘴边,“说。”

我笑道,“为敌生擒时没有引颈就戮的气魄,其后又被美色高位迷了心智,此时旧主问鼎又哪有面目再见,自然是远离这是非之地,愈远愈好。”

“那么,”渠丘於看着大犬食肉,“他为何称王而不称帝?”

我笑叹了,“于他而言,只要没有陛下便有他的清静。他若称帝,陛下盛怒之下,他如何能存身。”

渠丘於大笑。

自为长辰宫之主,他已渐渐敛去了和赫人的锋芒,除却进宫那一日,我再没见过他如此轻狂豪放,“只怕你们也这样以为,没有朕,你们便有清静。”

我弹落裙边的一点浮灰,“陛下圣明。”

下颏骤痛,他猛地扣了我的颏俯身贴进,“你总是对朕无所隐瞒。”

他的身上仍有浓烈的草原风沙的味道,下颏被大力扣着,我一时咳不出,直呛了鼻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