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叶知秋对他说:“周越,我追了你那么多年,现在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不想追了,你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你就像一个我无法得到的幻影。而你呢,找了秦冉一年又一年,找到了又怎样,那不过是你的执念,与你喜不喜欢她爱不爱她有什么关系呢,找不到又怎样,你看你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周越每次想起那句“找不到又怎样”,就感觉心空落落的,像是没有星星的夜空,太过于单调和安静,。 一次又一次落空后,他真以为正如叶知秋所说秦冉只是自己的执念,然而当他知道她的消息,他却义无反顾的回国,当他偶遇她,他才发现曾经压抑的沉睡的感情像一颗种子遇到了阳光雨露,势如破竹般破土而出。 那一日方局特意来找他,说是 S大方面想要见见他,其实S大希望他能去授课的邀请函,他一早就收到了,却迟迟没有决定,大概是近乡情更怯,如今来到她在的城市,偏偏又不敢离她更近一步。加上工作上事务繁忙,此事便拖到学校都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他依旧没有回复,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本以为学校已经另请他人,不料还是需他当面说清楚。 周越在国外呆了七八年,从年少气盛到快要而立,颇多习惯已随了他乡,饭桌上谈正事,稍微还有些生疏,好在在座的也是些知识分子,所以倒也愉快,而自己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缓步跟在一行领导身后走下楼梯,便远远看到了她 ,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露出胳膊,手腕上还带着一个玉镯子,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披在身后,有几缕被微风吹起轻轻舞动,像极了清澈水中的丝草,几分柔几分肆意。 而他却不敢认,她如今愈发显得冷清了,即使明明在笑着,背影却是寥落的。想及那些关于她的事,他无法想象种种不幸加诸于她一身,是要怎样的坚强和勇气,才能成长起来。他知道得太晚,回来得太晚。 当遭遇困境,我们总是喜欢告诉别人要坚强要努力,熬一熬,挺一挺就过去了,可是事实上每一步的艰辛,旁人无人可以体会。 待到学生问完了问题,都离了教室,已经十一点多了,周越便掩了门,信步朝办公楼走去。 他记得父亲好友徐教授的办公室在三楼,左侧靠边,那里有一棵特别高大的玉兰树。 门虚掩着,隐隐有说话声,貌似在围绕温庭筠生平事迹与他的诗词风格讨论着。来得不是时候,周越放下欲敲门的手。转身倚着栏杆看楼前的景致。 “听老张说,上次遇见你跟男朋友……”徐教授谈完正事,顺道说起听来的趣闻,偏偏欲言又止,学起姜太公钓鱼。 “那个啊,不是,不是,”沈悦然自然知道自己老师意图,连忙否认,“什么男朋友啊,我跟他就第一次见,很不幸就被张主任遇见了。” 徐教授来了兴趣,原还以为老张这家伙故意骗自己,原来还是真的,“你的意思,准备发展一下?” “您想哪去了,我就是替阮琳琳去的。”沈悦然简直无语了,这一个个,她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阮琳琳您知道的,我室友,那天呢被闫老师留住了,所以就……” “我还是没明白。”徐教授一副勤学好问的姿态。 沈悦然只得一五一十的解释:“阮琳琳的妈妈给她安排的相亲,她怕她妈妈知道她放对方鸽子,就让我去了……” “我记得阮琳琳比你还小吧,你啊,别整天埋在书堆里了。”徐教授终于明白地点头,语重心长地道。 沈悦然笑了,“我可记得您同意我做您学生的时候,可是说的别整天去谈情说爱,书不看几本……” 两人正说得开心,门被敲响了。 沈悦然站起来去拉开虚掩的门,竟又见到他。这些年来她已经看淡了很多,可是偶遇他再到确认他,不得不说那些不美好还是像刺一样,没有碰到就像不存在,但碰一下依旧是那么疼,礼貌性打了声招呼,却不愿请他进去。 周越看着她,全然把他当作陌生人的模样,便无声地笑了,“我找徐教授。” “小悦,谁来了?”徐教授不见人进来,开口向沈悦然询问,一边站起来也走过来。 “请进吧。”沈悦然错开身子,让他进去,见徐教授看到周越一脸惊喜,想必两人有话说,便说道:“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沈悦然下了楼,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才放缓脚步。 “悦然,等一等。”周越离她几步远,出声叫道。 这日又见到沈悦然,周越有些意外,又有些欢喜,再一想徐教授是全国出了名的汉语言文学专家,便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站在他的面前,那么近,伸出手就能拥她入怀,就像自己期盼已久的样子。可是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很平静,却暗藏着隐忍的敌意。 沈悦然匆匆告别,自己一颗心也跟着悬起来,荡秋千般无处着落,只得跟徐教授抱歉,择日再来。 沈悦然背着他站定,眼睛微微有些酸涩。如果可以,我可不可以不要遇见你,从前还有现在,这样自己就不会落得一身狼狈,家破人亡,就不会明白自己真的如叶知秋所说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明知你有主我还偏偏喜欢你。 如果那个夏天她没有答应父亲的邀请,就不会认识他,进而不会被叶知秋的言语中伤,那样她不会提前回去,无意中说出让母亲无法接受的事实,那么母亲便不会死,那时外婆已经在来看望她们的路上,结果却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让她恨吧,恨自己,恨父亲,恨那个女人,恨叶知秋,恨他,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是有感情的,她还活着,她的心脏还会继续工作。 他停下脚步望着她的背影,万千语言只汇成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因为你的那句“谁稀罕喜欢他”便负气远走,对不起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对不起我竟花了那么多时间才找到你,对不起……让我以后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害,好吗? 沈悦然将眼中的情绪掩去,回身脸色已冷了几分,嘴角却弯起好看的幅度,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一点儿都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你不知道你对我那么好,我会陷入万劫不复!既然你离开了八年,为什么还要出现? 她以为自己过了那么多年,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他,知道他已回来,她可以很平静,毕竟只是一个已经与她无关的人,怀着怎样心思选一科署名“周越”的课,大概想证明自己已经不在乎,却不料真是他的时候,她却做不到心如止水。 周越眼见自己一颗飘着的心沉入水,不断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