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拜师的山头并不高,她运气好在半空中挣脱了先生,挂在了棵歪脖子树上,再一步步慢慢挪腾到山脚。 我娘衣衫褴褛,肌肤上满是伤痕,也许还有内伤,正当哎呦叫唤时,发觉四周都是一人多高的野草,没有人踩踏过的痕迹,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承认自己是个路痴有那么难吗我的亲娘啊!!=_= 最终我娘决定探索与发现,自己开辟出一条路来,毕竟在她的记忆中,这座山头并没那么大,既然落地了总能找到出路。 不知多久以后,在我娘啃了无数种草、连荤腥都没吃到、嘴唇开裂、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又渴又饿、伤口全部化脓之后,终于承认了自己方向感为零、运气特别差、以及老天爷在玩她! 这时她眼睛一瞥,“咦”了一声,忽然发觉其实老天爷对她也没那么差。 她发现了先生。 我娘的第一个反应是:终于有肉吃了!^_^ 人性这种东西,我娘很少会有。 她的第二个反应是:千万还得是活的!吃腐尸会得病的!+_+ 洁癖这种东西,我娘偶尔会有。 天可怜见,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给了她一块半死不活、无力反抗、还有呼吸的肉吃。 我娘每顿不敢多吃,只敢拿匕首割一小块,还好心包扎好伤口,有时看伤太重还给敷了一点点草药—她就怕那块肉死掉了不能吃,也怕那块肉活过来吃了她。 后来露出了森森白骨,她确定他活不过来了,每次割肉都在考虑怎么割不会死人—我娘说,她终于明白凌迟是门技术活。 当我娘含泪舔完白骨上最后一滴血,正抱着白骨发呆忧愁时,听见了一阵拨弄草丛的天籁之声。 彼时她眼眶深陷,蓬头垢面,满身血污,身上挂着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不顾一切地跑向声音的来源,完全不需要尊严和脸面。 她第一次遇见我爹,就是在这样窘迫的环境下。 彼时我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原本也是要上山拜师,学习权谋之术,殊不知未来的师父已被人吃……=_= 我爹之所以来到山脚的这片荒芜之地,只因他上山拜师路上与同伴玩闹,他爹给他的推荐信被扔进了黑漆漆的崖洞里。 我爹是个有强迫症的处女座boy,诚然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推荐信就能被录取,总是不能容忍缺少点什么…… 于是他仗着一身武艺慢慢爬下了陡崖,在荒地里找了两三天,吃了野果勉强填饱肚子,却还没找到想找的东西。 我爹正欲打道回府时,就撞上了野人般的我娘。 我绝对没有夸张,我娘那时瘦下了一身肥肉,只有脸颊被蚊虫叮咬肿成包子,碍着伤口敷了草药,许多天没有洗澡,近看是个非洲黑人,远看是根黑色烟囱。 好在我娘并没有丧失语言能力,她一把抓住吓得忘了跑的我爹,用沙哑的嗓子颤抖的心肝尽量口齿清晰地描述了她不慎跌落山崖的惨状。 我爹在询问了她关于拜师的一系列流程之后,终于相信她是山上名士的学生,虽然非常嫌弃她肮脏的手扯着自己的袖子,但看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是任由她拉着自己,不时回头给她一个我不会抛弃你的眼神,直到走出那个迷宫般的谷底。 他没有发现,我娘趁他不注意,悄悄擦去了牙齿间的人血,瞬间庆幸把那具白骨藏了起来。 我爹少年时期,还算是个侠义boy。 也正是他这一回的侠义之举,让我娘第一次发觉,其实男人也是种会心软的生物。 我娘在我爹之前接触的男人,除了她爹她大哥她二哥,就是山上嫌她胖的师兄弟们,还有猥亵未成年人的先生。 她最亲近的人是我外祖父和我皇帝舅舅,因为她大哥和她不是一个妈生的。她饿肚子的时候想,我爹我二哥是不是在吃烤全羊呢?我也想吃…… 她跟着我爹在山脚瞎转悠,并没有十足把握能靠他走出去的时候,想的是,哎呀走不出去我可舍不得吃他,毕竟他能陪我说话呀…… 一念相思,在我娘这里,唯有“吃”与“不吃”。 我娘和我爹在发挥了他们所有的聪明才智,包括北斗七星指明方向之后,连滚带爬回到了山上。我娘在交代了我爹关于入学考试的一系列须知之后,便以要洗澡之由与他道再会。 彼时我爹只当救了只松鼠,也不求回报,我娘又不愿留下这么糟糕的印象,他们彼此都没有告知姓名。 我娘临走了却还顿住,想了想还是把洗净的匕首赠与我爹,她对他笑着作了一揖,完美的躬身姿态,证明她并不是个野人。 她大言不惭道,不管你以后认不认得我,我都能认得你,只要我看见你的匕首,一定会还你一命。 我爹这才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无处不糟糕的小姑娘,轻抚匕首上的红宝石,微微皱眉,也对她回以一笑。 他潇洒道,施恩不图报。 他看着我娘的肥脸,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太胖了需要锻炼,下次可没人救你。 我娘也很潇洒,捂着被蚊虫叮咬的肿脸说,那是我以前,我饿了好多天现在可瘦可美了!! 我爹无语,目送我娘一瘸一拐地离去。 他们有一个很好的开始。 开始总是美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