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哭声搅扰得心烦意乱,再难合上眼睛。无奈之下,我悄悄的从内屋走出,趴在门缝上,向着外面扫视了一圈。最终,乃是看到坐落于院门口的位置,一个八九岁大小的男孩儿,正不停的抹着眼泪。而四周,依旧是阴风阵阵,其实那是不是阴风我也不太清楚,纵然只是普通的山风,也还是让我觉得阴风阵阵。
皱了皱眉头,我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男孩儿看了一会儿,脑海之中,却也是思虑万千。想当初,我七岁时似乎也是这般无助的模样,看到他,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我。当初若非是跛脚爷的收留,恐怕我早已被河水呛死了,而今,谁又来搭救眼前这个男孩儿?
内心挣扎了不知多久,我依旧还是执拗着打开了房门,且挑着油灯站到门口,向着院门外的那个男孩儿喊道:“深更半夜的,你为什么会在义庄这里哭?”
听到我的声音,那个男孩儿忽然抬起头,怔怔的向我看了过来。旋即,乃是哽咽着向我说道:“我,我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借宿……爷爷还在板车上躺着,天黑以后我就迷失了方向,大哥哥,我能在你这里暂留一晚吗?”
“哦?你爷爷在板车上躺着?那板车又在什么地方?”
我皱了皱眉头,再次询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我叫三娃儿,是陶寨沟那边的人,很小就跟着我爷爷来到这边打长工,但昨天我爷爷在给东家做活的时候突然就昏死了过去。最后大夫赶到也没能救回来,东家说我爷爷年纪太大了,才会这么不经折腾,给了我几十块钱,还给我爷爷做了一副棺材,让我用板车送我爷爷回家安葬……大哥哥,我是一路打听着赶路,也不知道陶寨沟需要走多久才能赶到……”
三娃儿的思路极其清晰,而且言辞也是极其的成熟,远不是同龄之人该有的心智。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或许也是指三娃儿这样的孩子吧。
看着他,仿佛在看着少年的我,我和他之间,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
“原来你爷爷去世了……可是你们东家的做法,也太没有人情味儿了。所谓人死为大,纵然只是一个长工,也不应该就这么把安葬的事情交给你这么一个孩子来办,且只结算了几十块钱的工钱,一辈子,一辈子攒下的,难道就只有这几十块钱的工钱……”一时间,我十分感慨的叹了一口气。“三娃儿,你不妨先进来,我们慢慢说!”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还需要确定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眼前的三娃儿,究竟是人是鬼?
如果他是人,自然什么都好说,可他若是鬼……那他无论说了什么,我都不能信以为真!
而唯一能够辨别的方法,就是看他能不能跨过门槛,来到义庄之中。
“大哥哥,可是我爷爷还在板车上躺着……”三娃儿似乎很不放心的扭回头,向着外面的某一个方向扫视了一眼。
“三娃儿,你爷爷既然已经去世,而且又打好了棺材,便停放在外面也无妨。此地比较荒凉,没有什么人经过这里,你不用担心。倒是你,不要再在外面久留了,还是先进来歇息一下,吃点东西要紧!”我刻意避开三娃儿的爷爷,而是再三的要求三娃儿跨过门槛,走进来。“三娃儿,进来吧!”
说着,我忙向三娃儿招了招手。
三娃儿缓缓站起身,再次怔怔的看着我。继而,在我万分紧张的注视下,只见他竟然轻而易举的跨过了门槛,直接来到了义庄的院子里。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仿佛如同万斤巨石,瞬间放了下来。三娃儿是人,并不是鬼!
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眼前的这个男孩儿,长得矮矮胖胖的,脏兮兮的小脸儿上,只有一抹不知所措的惊慌之色。他身上穿着满是布丁的衣服,而且很多地方还破了洞,俨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才会有的打扮。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打量着我。紧接着,在我错愕的注视下,只见三娃儿迅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并从里面拿出了十块钱来,双手捧到我的面前。
“大哥哥,我知道你们义庄是专门寄存死人的地方,能不能把我爷爷的尸体停在义庄里面?大哥哥,我给你钱!”三娃儿眼含热泪,且哽咽着,向我请求道。
“义庄的确是寄存死人的地方,而且,按照义庄的规矩,寄存一次尸体,无论几天,都是八块钱。我可以让你把你爷爷的尸体停放在义庄之中,为了不破坏行当的规矩,也只收你一块钱。但,此时此刻,却是不行!”我想了想,乃是皱着眉头向三娃儿郑重的说道。“三娃儿,这义庄并不是我做主,是我爷爷当家,但我爷爷出了远门,临走时交代过,这几天不让我接任何买卖。就算我硬要接下来,也必须在明天天亮以后,希望你能够理解!”
义庄的规矩,并不是单纯的买卖,更不是集市上随便交易的萝卜白菜。赚死人财,是十分晦气的活计,故而在义庄这种行当里,就算再穷的人家,也不能空手而来,空手而去,哪怕只收一块钱,也不能不收。即使是收了,也要签下契书,一则是作为阴阳两界的凭信,二则是无论死者生前或者死后有着什么样的麻烦和债务,都与义庄无关。下手吧xiashu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