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人流而下，在对面的小河边坐下，看水中的倒影，清澈而美丽。倒影中一道人影靠近，野暮抬起头，发现是许久不见的面孔。站起身，礼貌的打招呼“林女士，您好，我是秦野暮。”“暮暮，不要这样，我是妈妈。”对面的女子看起来保养得当，眼睛却发红，眼泪似乎随时会滴落，声音夹杂这些许无赖和委屈。“对不起，我已经说过我是孤儿，我没有母亲。”即使内心有一万个声音在咆哮着思念，野暮依然能看似平静的说完残酷的拒绝。幼时爷爷奶奶的打骂再次在耳边回响“都是你那个不检点的妈，搞得你爸破产，还被别人捉奸在床，我们的老脸都被她给丢尽了，你还在这儿干嘛，你怎么不跟那个女的走了算了，害人精。”这些话折磨了她一整个童年，村里的大人的指指点点，小朋友的嘲笑，每一声她都记在心里。直到离开那个地方，她才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终于再也不会有人拿她的父母说事儿了，她终于摆脱了那个给她带来无尽噩梦的母亲。可是在多年后的异国他乡，在这种充满戏剧性的见面时间，她无法坦荡的说出原谅，她害怕，她选择推开她，躲进自己的小窝。“还有，谢谢您多年的资助，我以后会报答您的，但是请您从今天开始，停止资助吧，再见。”野暮拿起河边的小包转身离开，下午两点的太阳实在刺眼，眼泪被刺激的不断顺着眼角滑下。　　　　找到一个转角的咖啡厅，才发现自己一天没吃任何东西，点了咖啡和甜点，眼泪滴在咖啡里，激起涟漪。半靠在咖啡店的沙发上，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手抖得根本端不起咖啡杯。放任自己靠在沙发上，直到咖啡冷掉，甜品融掉，电话铃声想起。“你好，秦野暮。”“我是顾朝夕，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接你。”抬头望向窗外，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路灯昏黄。　　“我在圣家堂附近的咖啡店，具体位置不太确定。”“好，你留在原地等我，我来接你。”收起电话才发现，有多久没有人说来接她了，大概6岁后就没有了吧，爸妈离去的孩子，没有人愿意分一点爱给她，但是没有人是不渴望被爱的。　　　　大概40分钟之后，她终于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久违的声影，那样清俊挺拔。眼睛扫视一圈沙发，很快发现了角落里的她，他朝她走过来，带着室外的寒气，惊得野暮的心跳失去了该有的频率。看着她面前冷掉的咖啡，再看看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好看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这个女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呢？终究是带着心疼的，慢慢的扶起她，看着她一言不发的顺着自己慢慢站起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怎么了，你现在一直在发抖，发生什么事了？”经济学里面，一旦数据出现异常，必须及时修正，避免更严重的后果，这是顾朝夕的名言。她知道这个女孩子在他出现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想忽视某些细节。“没事，只是有些冷，我们走吧。”他不会强迫她，有些事，现在还不是时间。　　　　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直到搓热了才放在口袋里，牵着她的手离开咖啡店。“走，带你吃晚饭去。”顾朝夕的声音总是很清澈，像是被水洗过的棉被单，散发着太阳的香味，让人无法拒绝。野暮被他拉着穿过人流，看着霓虹灯闪烁，觉得生活有点不真实，可是看着身前的顾朝夕，感受手心温暖的温度，她知道，这一切是真的。西班牙的美食大多都是颜色艳丽的，红色的肉汤，红色的番茄酱，红色的沙拉。像是知道她今天的心情不快一样，点的菜都是热烈而浓郁的，看着非常有发泄的欲望。野暮也懒得管什么形象了，扯下脖子上系着的围巾，拿起手边的勺子和叉子大开吃戒。等到肚子撑得实在是装不下去之后，才发现对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放下了餐具，正看着她微笑呢，略微有点尴尬的气氛。“额，这个火腿真的很好吃。”边放下餐具，边看着他的眼睛说。“好吃就好，吃好了才有力气好好玩雪。”“玩雪？哪儿有雪？”背对着窗外，她看不到，12月的巴塞罗那下起了大雪。买单出门的时候，一阵冷风吹得野暮打了个哆嗦，谁也想不到早上那么晴好的天到了晚上居然下起了大雪，衣服穿得实在是有些少了。顾朝夕转头看见野暮正搓着手，望着漫天的大雪皱眉，脱下大衣罩在在身后，然后在她错愕的时候拉着她冲进了大雪里。漫天的雪让人睁不开眼睛，他拉着她一路狂奔，穿过积满了雪的树枝，直到对面的百货商店。平安夜前夕，这里到处都是打折促销。顾朝夕带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最近的专柜前给她拿了最新款的呢子，然后到化妆品专柜前给她拿了最滋润的唇膏。来不及反应，身上被他套上了呢子，嘴唇被涂上了唇膏。“喂，你干什么。。。。”没说出口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知道你要拒绝，所以买了唇膏。”永远都是顾朝夕式的理所当然。雪慢慢变小，大街上满是拥吻的情侣，野暮想着刚刚的吻，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怎么当时就没有推开，没有拒绝呢？现在也是，明明可以挣脱的手，怎么就是没有松开呢？　　　　砰，鼻梁撞到了某人的后背。“你干嘛啊，怎么突然停下来啊？”某人一脸正经“我在看野暮脸红，然后想，要不要我们也像旁边的人一样呢？”眼神的方向赫然是一对拥吻得忘我的情侣。野暮的脸瞬间爆红，挣开手就往回跑“顾朝夕，你流氓啊！”看着某人满脸羞愤逃跑的样子，顾朝夕觉得这个女人可爱的实在不得了。顺着她的方向追去，这个女人正看着旁边小摊上的手套和帽子呢。慢慢的靠近，在她发现之前抱紧她，看着她惊慌意外的脸，慢慢的吻下去。像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野暮慢慢的抱紧他，身体不断的往后仰才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终于一个像是持续了几个世纪的吻在她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结束了。顾朝夕紧紧的抱着她，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轻轻的在她耳边说“暮暮，我们在一起吧！”埋在他怀里的脸此刻爆红，头脑已经不清醒了。她们见面才几个小时，他闯进她的生活才几个小时，可是这几个小时让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好，我们在一起。”顾朝夕满眼含笑，看着旁边的红色帽子和手套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　　　　雪越下越大，街上的人群逐渐散去，俩人打车回学校，顾朝夕送她到楼下，然后轻吻她额头。　　“暮暮，我喜欢你，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野暮一脸错愕，顾朝夕催她上楼，免得冻感冒。　　　　一夜无眠，野暮难得的没有做恶梦，一觉睡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昨晚的大雪，让整个城市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推开窗，发现雪后初晴，阳光在雪地上反射出好看的七色光。雪地里站着一个黑影，仔细看来，发现顾朝夕正看着这个方向，眉眼看不清，冻红的嘴唇微微扬起。　　　　换上衣服，花了最简单的淡妆，背上小包就出门了，屋外的风吹得起披散的头发，微微有些凉。渐渐靠近那个遗世独立的背影，呼吸有些乱了，轻轻的走过去。感受到背后的声响，顾朝夕转过身，抱住眼前单薄的身体。随手给她带上昨晚小摊上买的红色毛线帽和手套，看着她像这雪地里的一团火一样，多温暖。看着她笑靥如花，满目的雪白美得实在是不及他一分一毫。　　　　带着她走到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看她捧着冒着热气的咖啡的满足，自己也觉得微微的温暖。当父母离婚之后，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容，感情太脆弱，他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在一个不确定，不稳固，最终要崩塌的关系上。所以，他变得越来越冷漠，和父母也是尽量的避免交流，因为他们用现实告诉他，爱情，婚姻，亲情都是易碎的。可是野暮不一样，她就像是雨中的蔷薇，即使被风雨吹皱了枝叶，被雨滴淋湿了花心，却依然倔强的绽放。那样的需要呵护，即使带着刺，也让人想要靠近。她就像是那一夜图书馆的雨一样，滋润了他的心，无意的。　　　　他们像真的情侣一样，约会，拥吻，告别。不可否认，这几天让野暮体会了什么叫做被呵护，什么叫被爱着，什么叫温暖，这些许久不曾感受到的东西，都是来自他，顾朝夕。可是她也知道，这份温暖快要结束了。拒绝了捐助，她很快就要回国了，而他，也会有更好的发展，他会在不久之后忘了她吧，毕竟时间和距离终究会让很多事情变质。可是现在，她享受他的爱，他的温暖。或许她也是爱着他的。　　　　假期结束，顾朝夕回到法国，而野暮也买了回国的机票，上飞机之前，她发了短信给他“我走了。”顾朝夕看到短信是在法国的午后，湿冷的空气让人阵阵发冷，心里有隐隐的愤怒发酵。关掉手机，径直走向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