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学 校挺好　　　　雕塑间。面对着尚未完工的大型泥塑作品《母亲》，王正正搓着手上的泥巴，久久地端详着，脸上没有多少满意的表情。　　　　方可欣用尖锹把和好了的泥，往高过头顶的卡凳上的泥盆里撮。坐在一边的王正正用眼睛不住地在她的身上扑捉与托抱男孩的母亲相似的动势。对于王正正的注视，方可欣装作没有看见。然而，她的体态却变得不自然，越来越僵硬。　　　　方可欣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王正正。可是，换撇后，再往上送锹就不象那面那么顺手，泥扣得盆子里外都是。方可欣索性丢下锹，坐到一边喝水去了。　　　　王正正熄了烟，爬到卡凳上，拿起刨锛开始刨泥塑需要修改的臀部和大腿。　　　　方可欣“王科长，还干呀？”　　　　王正正“到点了吧？”　　　　方可欣“人家都走了。”　　　　王正正“你也走吧。”　　　　方可欣“那我走了。”　　　　王正正“走吧。你不象我，回去能吃个现成的。”　　　　方可欣走了，闷闷不乐。到了门口又停下来“王科长，明天你再找个小工吧。”　　　　王正正“怎么了，不想干了？”　　　　方可欣“我干不了。”　　　　王正正“干得挺好啊。以后到点你就走，不会再耽误你下班的时间了。”　　　　方可欣“不是那么回事，谁也不能老踩着钟点上下班。”　　　王正正“那你是......对我有意见？”　　　　方可欣“没意见。”　　　　王正正“有意见就说，我们都是为了工作。”　　　　方可欣“没意见。”　　　　王正正“……”　　　　　　佟福荣“这不是后备干部、团委田大书记吗？你怎麽有功夫上我们这儿来了？”　　田喜九“来看看老领导。”　　佟福荣“我还以为你是给送钱来了？”　　田喜九“送钱？送什麽钱？”　　佟福荣“你跟王科长办装潢公司，王科长没时间干。那些奖牌可都是我做的，工钱该给了吧？”　　田喜九“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事就黄不了，等钱要回来的吧。”　　佟福荣“都多长时间了，钱怎么还要不回来呀？”　　田喜九“你是不是刚从外星回来？老皇历可翻不得了，现在是活好干，钱难要。”　　佟福荣 “听说那个单位的头头和王科长过去一块在牛棚里呆过，让王科长去看看吧？”　　田喜九“王老师挺忙，这些跑腿的事不能劳他的大驾。”　　佟福荣“那你来干啥？”　　田喜九“听说你们这里缺人，想让我家那位上你们这儿来干。”　　佟福荣“没問题，我们这儿就是不缺人也得要啊。来吧，老部下的爱人来了，怎麽也得照顾照顾。”　　　　王正正“你爱人在哪个单位工作？”　　田喜九“在学校。”　　王正正“学校挺好啊。”　　田喜九“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　　王正正“现在可跟过去不一样了，国家重视教育事业。时代不同了，教师的社会地位会越来越高，能再用老眼光看问题。我们这儿象个农家院似的，没什么好活。上这儿来有点大材小用了。”　　田喜九“没事，趁年轻，让她来锻炼锻炼。这儿离家近，孩子小，照顾方便。”　　“太可惜了。”王正正摇着头说“屈材料了，当老师光荣，有地位。一个在团委，一个在学校，两个人并驾齐驱，比翼双飞，多么幸福啊。”　　“你可不知道，她可邪虎了。”　　王正正“不会吧，你结婚的时候，我打算去喝喜酒，衣服都换好了。可是，到了道上却傻了眼，不知道上哪儿去参加婚礼。过去，听你说过回父母家的那个车站，可是，家住在哪儿，一点都不知道。新娘家住在哪儿，也不知道。太粗心大意了，真不好意思。”　　田喜九“你事多，忙啊。”　　王正正“这不是忙不忙的事，那一阵子你也忙得见不着影儿，忘问了。工作的事，是一輩子的大事，得好好考虑考虑，回去两个人再好好商量商量，还是慎重点处理好啊。”　　　　“上环保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漂亮。燕红柳，过去，我们一块念过书，她就是穿破旧衣裳，不打扮。也没人能比得了。王科长怎么让她烧水去了？” 方可欣透过办公室窗户看着燕红柳挑土篮从水房里出来倒炉灰，对韩会计说“人家是冲他来的，怎么也得照顾照顾呀。真是个王正正，名副其实。”　　韩会计“装不照顾呗，别看他名字挺正，我看未必真能做到。不信，等过几天，你就会看见我们办公室不是出纳就是我，保证有个人得把位子倒给人家。要是让我走，我可得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我有会计文凭。”　　方可欣“现在，脸蛋可比文凭管用，到哪儿都畅通无阻。”　　　　倒了灰，燕红柳又往土篮里装煤，看见王正正走来，停下锹，站起身，准备跟他打声招呼。可是，王正正光顾寻思事，头也没抬就走了过去。　　到了办公室门口，王正正刚要开门，门却从里面被猛地一下子撞开，方可欣破门而出，几乎撞到王正正的怀里。把刚好从那里走过的苗笛吓了一个趔趄。好在最后一刻，王正正避开了方可欣。他看也没看是谁这么莽撞，扭头就向库房那边的雕塑间走去。　　方可欣朝燕红柳吐了吐舌头，噤若寒蝉。　　苗笛趁燕红柳不注意，抓起地上的扁担，挑起煤篮就往水房跑。　　“不用你，我自己能挑。”燕红柳撵了过去。　　苗笛倒了煤又要出去挑，燕红柳叫住他“不挑了，没地方放了。等烧完了再挑，你歇一会吧。”　　燕红柳为苗笛接了一碗水。　　佟福荣“苗笛，你什么时候跑这儿来了？我说怎么各哪儿都找不着你，活干的不怎么样，水倒喝的挺勤快。”　　苗笛“渴呀，嗓子眼儿都冒火了。佟队长，你也喝一点吧。”　　佟福荣“谁象你，事那么多。你小子过去可不是个爱喝水的人呀，现在怎么老往水房跑？得糖尿病了？”　　苗笛笑而不语。燕红柳又接了碗水递给佟福荣。　　佟福荣“屋子收拾得挺干净。这个活能干得了吗？”　　燕红柳“行。这些活谁在家里都干过。”　　佟福荣“领导让过来看看，有什麽困难帮解决解决，炉子好烧吗？”　　燕红柳“好烧，没什麽困难。”　　佟福荣“别客气，有什么问题尽管吱声。”　　燕红柳“就是这个窗户堵的屋里有点黑，你问问科长把它扒开行不行？”　　佟福荣“行，让屋里亮堂亮堂。这个事我说了就算，这是没人烧的时候我堵的。苗笛，水喝好了没有？”　　苗笛“喝好了。”　　佟福荣“那就拿镐去。”　　“好!”苗笛立刻蹦起来，跑了出去。　　　　扒窗户、上房捅烟囱、修补剥落了的墙皮、滤灰喷浆。来喝水的人都不走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干得热火朝天。　　“年轻的朋友们，　　我们来相会。　　……”　　苗笛带来他的小录音机。　　燕红柳“大家歇一会儿吧，都累够呛，喝点水。”　　苗笛“有水吗？”　　燕红柳“有，咱们这儿就是不缺水。”　　“有开水吗？”苗笛又问。　　燕红柳笑道“有。”　　“有凉开吗？”又有人问。　　“有。”所有干活的人，屋里屋外，房上地下，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一口同声地替燕红柳答道，声音震天动地。　　苗笛又问“现在，还有困难吗？”　　燕红柳笑道“没有了。”　　苗笛“有快乐吗？”　　燕红柳笑而不语。　　沸腾的水炉发出悦耳的笛声。　　　　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的水房，安上了桌椅。窗台和门口摆上了盆花。　　方可欣、燕红柳站在咝咝作响的水炉边。　　有个女的说“方可欣把工作服也改了？”　　方可欣“我看燕姐改的挺好看的。”　　“你穿了也挺好看。”　　方可欣“明天你也改改。”　　“我可不行。要长相没长相，要腰条没腰条。那象你们俩往块堆一站就象姐俩似的。”　　方可欣“我和燕姐象姐俩？真的？”　　“咋不象。都是大个儿、大眼睛。穿上一样的衣服就更象了。”　　方可欣“太好了。燕姐，你愿意要我这个妹妹呜？”　　燕红柳“我没妹妹，真想能有个妹妹。”　　方可欣“我也没有姐姐，能有你这样一个漂亮的姐姐真是太好了。要是我也能长得象姐姐一样漂亮就更好了。”　　燕红柳“你一点也不照谁差，个头比我们都高。”　　“别看个儿大，大个儿和大个儿，大眼睛和大眼睛可不一个样。你长的多适称，多耐看。再挑剔的眼睛在你的身上也找不出一点有缺欠的地方。一对大眼睛水汪汪、笑盈盈的，让人怎么看也看不够。”方可欣说着又把视线转向几个打水的男青年“喂，先生们，你们都在这儿看啥？买票了吗？没买票打完水就赶快回去工作吧，别在这儿磨蹭了。现在，水房收拾好了，回去告诉你们花窖那帮先生们以后别再不管渴不喝都往这儿跑。这儿不是咔啡厅，别坏了我们环保的名声。走吧，我们姐妹在这儿说点俏俏话儿，你们听了会烂耳根子的。”　　打水的男青年吐了吐舌头，走了。　　燕红柳“花窖的人没少帮忙，都挺好的。”　　方可欣“别理他们，你要是给他们点脸儿，管保他们就会往你鼻子上抓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