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岩先看到了簇拥在石林里那一片花海,他好像是为了给我振奋士气,他特别大惊小怪喊我赶紧去看。
我循着他的指向跟着李岩越渐接近花海,那些从石缝里面爆出来的淡粉连成一大片,无边无际看得我有些晕眩,那些淡淡的芬芳不断朝我鼻子里面钻,我忽然不想那么急匆匆的赶路,我就说:“李岩,咱们搁这里停留一会行不行?”
李岩看了看时间,他伸出手将要覆到我头顶上之际,他摊开手掌贴着衣服蹭去上面的灰,他在慢腾腾捋我的头发:“当然行。”
拿了个用作短暂休憩的垫子出来丢在比较平坦的一片草地上,李岩拉我示意我与他并排躺下,面仰着时我觉得天很高,那些云飘得也特别厉害。
然而躺没一阵,李岩忽然坐起来,他随手捡了几根枯草塞给我,说:“陈大设计师,麻烦你帮我化腐朽为神奇,帮我编个指环出来。”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职业病真的太严重了,我手上要有些什么材料我不捯饬捯饬,我会浑身不自在。
手指飞快穿梭着,我三两下织出一个大致框架,我再找了另外几小段更为柔和的草叶子给点缀了上去。
递给李岩,我说:“得了,我想问问你要这个干啥?”
背着相比之前旅程两倍的负重,李岩那丫居然状态还挺不错,他接过指环的同时将我拽站了起来,他说:“到花海那边去。”
被他拽着越过一片坑坑洼洼的碎石砂砾,我们算是大致来到花海的正中心位置,李岩松开我,他突兀挑着块平整的石头噗通一声给单膝跪下了。
先是有些懵,我心跳得到时特别快,我脑子回魂之后我想他该不会是要给我求婚吧,然后我下一秒又暗暗骂自己是痴心妄想。
但是李岩很快用行动告诉我,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
声调控制得分外得宜,李岩的语速也平稳八方满是诚挚的模样,他把不久前我才编好还新鲜热辣着的草指环扬在我面前:“陈十,你要不要嫁给我,以我姓氏冠你名,你介意不介意以后那些人再见到你不是喊你陈小姐,而是李太太?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我只愿意接受你的答案是,我当然乐意,请你帮我戴上戒指。”
心蹦得更厉害,那里面仿佛还有万千只羚羊奔波跑动与冲撞,我是觉得李岩这场求婚来得过于意外和仓促,甚至显得有些冲动与潦草,可我无法抑制我止不住的心动。
手不由分说朝李岩的面前呈去,我声音有些颤抖,我还怕这是一场梦,我故意用半认真半玩笑的口吻:“我乐意是乐意,但我想知道这个戒指我能收藏吗,不然离开了这环境,我戴着那玩意满街跑,怕被人笑话。”
抓住我的手指迅速把已经被捂出些许热意的草指环给戴上,李岩扬起脸与我相视而笑,我们就跟傻逼似的笑了一阵子,李岩站起来抖了抖肩:“陈十,我再说句话你别打我,婚我是求了,你也答应了,但结婚的事还得等等。”
什么鬼?他间接着要告诉我,别看他刚刚演得那么真,其实他就是开玩笑的吧?
他要真敢,我也敢拿起块大石头砸得他满地找牙。
见我没说话,就光用眼睛死死盯着他,李岩笑容里分明有种忽悠到我的坏,不过他笑没一阵,就一副求生欲特别满的样子:“主要你看,这地满处花,我不借点搞点啥事我觉得亏得慌。再则,读大学的时候不都有很多人拿个尺子笔啥的放图书馆去占座,我这就是提前占座的意思,总之你答应我你肯嫁,这事就改不了了。至于为啥结婚的事要等,那是因为我爸跟我妈出去旅游了,他们起码还得十天半个月才回来,我横竖得把人带给他们看看,再到结婚那一步。”
被他这一乍乍的搞得特别美脾气,看李岩是认真的我又开始各种内心惴惴,就怕这煮熟的鸭子随时要飞。
就想他再多说些让我心安的话,我探究的口吻:“你是逗我玩还是说认真的?算起来咱们满打满,谈就没几个月,这么早扯到结婚那步,你不觉得进展太快?”
“到底两人谈多久才能结婚,我想这事一百个人能有九十九个答案,像谈了十年八载结婚没两年离婚的有,像正儿八经在一起没两个月闪婚吵吵闹闹磨合到白头到老的也有,像按部就班谈个一两年谈婚论嫁的有走完后半生的,也有半途分道扬镳的。我觉得结婚这事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侃得有板有眼的,李岩停了停,他眼若星辰如月光深邃锁在我脸上:“我没细算,不过粗略大概一下,从我们在狼塔路上碰上到现在,也过大半年。再有,我们谈的这几个月里,除开你偶尔傻里傻气让我稍微上火之外,大多数时候跟你相处,感觉还是挺美妙的。”
捞了我手往他手心里揉,李岩声音如同山谷底里慢腾上升的暮光斐然,他说:“最重要的是,就在十几分钟之前,我特别有冲动与你确定未来,而在你埋头编织指环时,那种冲动越演越烈,特别惊心动魄,我如果最终没作出求婚的行动,我想我可能这两三天吃饭不香喝水不甜。”
完全被这一壶接一壶的迷魂汤灌得迷失方向,我那神奇的关注点复苏了,我嗤笑了声脱口而出就是吐槽:“你净知道扯淡,你这两天有啥饭吃,不得是天天吃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士力架的,现在咱们吃顿面条都奢侈的哈哈哈。”
明显被我这一出埋汰弄得悬挂在高枝上下不来,李岩被我噎得失声一阵,他笑声像久经风霜的砂砾般干而疏松,他不咸不淡的口吻拿捏到刚刚好:“有时间我还是得买点书让你看看,爱情宝典之类的,你这样的菜鸟起码得看一箩筐的书,才能跟上我的步伐。不然次次难得我讲情话,你老是岔开个十万八千里,这样严重影响我们交流感情。”
轮到我自省了一阵,我觉得我确实是有些缺心眼,我可能是上辈子在工地活干多了毛病落下没改好,随便拿着根草子都能抬出十八二十道杠,实在是太罪过了。
干巴巴笑了笑,我晃着他的手:“李岩,不然咱们在这里拍张照,撤了?”
点头,李岩转身回去拿来手机,他一把将我揽过去,他还稍稍弓着腰迁就我的身高,他把他的脸紧密贴在我的脸上,我的脸被他挤得甚至有些变形,而他摁着连拍拍出来的照片特别水,可我怎么着都觉得好看,我打死不给他删。
后面的路程,尽管鳌太的气候还是糟糕得难以言表,可我们走得出奇顺利,我们先后经过了大爷海,拔仙台,又走了十多公里越过文公庙穿过小文公庙从由汤峪方向下山,李岩与我手牵手,我们走在西安的秋意抖擞里。
那些西安的小姑娘小哥哥们已经穿上秋衣在街头涌动,李岩和我浑身泥水背着大包闯进这一场熙熙攘攘里,许多人给我们投来目光,李岩抽出胳膊扣住我的脖子将我拽到他嘴边咬我耳朵,他暗搓搓说都怪我长得太好看搞得那么多人看过来,我捶他肩膀他就笑。
我也笑了。
我以为更美好的日子在朝我招手了,只消我再往前几步,它就会拽着我带我前进到更大浓度的璀璨里,我甚至可以看到很多很多的闪闪发光。
然而我没有想过的是,即使此时此刻的李岩,他带给我这么多这么多的笑容,后来的他也能带给我数以万计的眼泪。
我和他之间连绵烧到散尽天涯的战火,已经以让我不知不觉的残忍面目,正在朝我铺排出一出出只有悲没有欢的沉重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