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救你出去?”
说话的是个少女,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打,明眸皓齿,雪肤乌发。
一只纤白的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最上面的一颗,已经被她咬进了嘴里,嘎嘣嘎嘣嚼得颇为香甜。
另一只手,则扶在略显粗糙的牢门附近。
“不用。”
回话的是个男人,十分随意地坐在牢里湿乎乎的地面上,浑然不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你明日就要被处死了。”
少女说话的时候,歪了歪头,显得有些娇俏可爱。
但她的语气,却极为淡漠,好像将要消失的,不是人命,只是很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知道。”男人缓缓站了起来。
走到少女身边,把手从大牢的缝隙伸了出去,抚在少女的乌发上。
少女眉心略皱了皱,但并没躲开。
只是又咬了一颗沾满糖汁的山楂,嚼得香甜。
她叫时倾,和男人的相识,其实很简单。
某次她出门太急,忘了带银子。
而她最爱的冰糖葫芦就在眼前,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能看却不能拥有,这让时倾有些焦躁。
正当她苦恼之时,男人出现了。
他买了一串糖葫芦,却只是对着它发呆。
时倾看着他暴殄天物的模样,十分想从他手里拿走她肖想已久的糖葫芦。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酸甜可口的糖葫芦被她咬进嘴里,时倾抬眸看了男人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实在不像一个少女该有的。
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并没怪罪她的意思,而是又买了一串糖葫芦,塞到时倾另一只手里。
两只手都塞着糖葫芦,时倾心里很满足。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时倾眯着眼睛嚼啊嚼,唇角翘得老高。
男人先是一愣,后摇摇头,转身便离开了。
“真是可惜了。”
时倾拿着两串糖葫芦,看着男人的背影,叹息道。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手里的糖葫芦吸引了。
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时倾心情好极了。
足尖一个掠地,人便已从原地消失。
待她再现身于几十米外的一道院墙上时,其中一串糖葫芦已经吃完大半。
2
本来,她以为他们的交集仅止于此。
时倾不喜欢欠别人的,即使只是两串微不足道的糖葫芦。
不过男人既然离开了,她倒也不会纠结,毕竟她也挺忙的。
可偏偏,男人又出现了。
那时,时倾正蹲在地上,拿吃完的糖葫芦棍儿,逗着一窝蚂蚁。
“小七,老大回来了。”
一个长相妖娆,一袭红衣的男人,忽然出现在时倾身后,戳了戳她的后背。
时倾一个反手,糖葫芦棍儿冲着他眼睛就飞了过去。
得亏红衣男人躲得快,不然,他那对桃花眼就保不住了。
“小七,你对你四哥下手可够狠的。”红衣男人笑嘻嘻说道。
可时倾知道,他生气了。戒备的眼神盯着红衣男人,丝毫不敢大意。
他们一共七个人,是靖王府的七杀鬼卫,负责解决那些靖王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七人明面上看似彼此亲近,但其实相互之间,都是防着的。
靖王最信任的,不是七杀鬼卫的老大,而是时倾。
因为时倾婴儿时,就被靖王带回王府。
就连名字,都是靖王给起的。
时倾没什么善恶观,唯以靖王马首是瞻。
其他六人,都是靖王府暗卫升级来的。
他们身为暗卫时,虽然也是靖王府养的,可总不比一直养在靖王身边的时倾。
是以,时倾出的任务也最多。
这也是其他六人对她不那么友善的原因,毕竟谁都知道,得了靖王信任,就离飞黄腾达不远了。
其实时倾没他们想的那么复杂,她根本没想过飞黄腾达。
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莫过两样,一是靖王,再就是糖葫芦。
就在她和老四剑拔弩张之际,老大带着人,从他们面前经过。
他轻轻“哼”了一声,老四就收了气势。
时倾收手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那个曾经送了她两串糖葫芦的男人。
她没想到,他们的再次见面,会是以这种形式。
男人跟在老大身后,手腕上戴着镣铐,脸色白得有些不自然。
时倾一看便知,男人是受了内伤。
“老大,他是谁?”
时倾只瞥了男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不是你该问的。”
老大一张冷面,说出的话比他的脸更冷。
时倾拦在他面前,颇有“你不说,我就不让开”的架势。
“咳咳,小七,你什么时候好奇心这么重了?”
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时不时咳嗽几声的男人,无声无息出现在时倾身边。
“二哥,我一向如此。”
时倾面上不显,心里仔细把形势估量了一番。
三个人,她打起来太勉强,还是算了。
于是,话虽然这么说,时倾倒是乖乖让了路。
3
只是在夜色降临时,时倾去了靖王府地牢。
她知道,靖王府的犯人,基本都关在这儿。
溜溜达达在地牢转了一圈,在最深处,她见到了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老大抓来?”
她问话一向直来直往。
男人掀了掀眼皮,说道:“墨曜。我乃墨深宗之子。”
墨深宗?时倾觉得有些耳熟,但是并没想起来之这人是谁。
她也懒得动脑子,而是又问道:“墨深宗是谁?”
这下轮到墨曜惊讶了。
“十八年前,靖王构陷左相墨深宗勾结外族,使得墨氏满门被灭。我因自幼身体不好,被父亲送到静益山修行,方逃过一劫。”
时倾纤白的手指点点自己小巧的下巴,“你现在为什么又被抓住了?”
墨曜剑眉一挑,冷哼一声:“自是向靖王这个老贼讨债。”
时倾摇摇头,从腰间袋子里拿出一串糖葫芦。
“你斗不过靖王。”
她不是看轻墨曜,只是陈述事实。
“就算蚍蜉撼树,我也要试上一试。”
时倾“哦”了一声,把糖葫芦往前递了递。
“吃不吃糖葫芦?”
墨曜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不了。”
“你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何必呢。”
她嚼着酸甜可口的山楂,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旧恨新仇,实难解。”
墨曜一字一顿说完这句话后,胸口剧烈起伏,随后,呕出一大口鲜血。
“新仇?”
时倾倒是好奇,他和靖王有什么新仇。
墨曜气喘匀之后,慢慢靠在一边。
他还未开口,就被时倾抬手阻止了。
“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恍如一阵轻烟,时倾从地牢里消失了。
4
接下来的日子里,时倾倒是没再去地牢。
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没时间。
靖王又给她安排了好几个任务,她得先干活儿。
等她忙完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月余。
还好,墨曜还在地牢里。
不过她听说,再过一日他就会被处死了。
这才有了她在地牢里,问他需不需要她救的一幕。
倒不是时倾对靖王不忠,她对靖王的忠心,整个靖王府无人会怀疑。
包括她自己。
她只是不想欠别人的。
即便墨曜拒绝了她说的答应他一个要求,可时倾自己心里却记着。
没再遇到也就算了,既然再度相遇,无论如何她都会还了这份亏欠。
她可以救他,亦可以杀他。
救完若他仍对靖王有威胁,那她再杀了他。
这样的话,她既还了亏欠,也没给靖王多一分威胁。
这就是时倾的逻辑。
两根糖葫芦和一条人命似乎没法相提并论。零久文学网09x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