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上巳(2 / 2)毒妃为将君侍侧首页

秦苍回忆当时斗兽场里的景象,其他人至少是知道赌场规则的。然而是不是自愿呢?流星锤女人和虎爪勾少年显然“兴致盎然”,鸳鸯剑的男人更像是遭人陷害,那个死前诅咒自己的老者呢?秦苍想不明白,等着夕诏自问自答。

“极乐阁的博戏也不是什么秘密,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就得以下注。只是池中‘鱼’需再三甄选,极乐阁看上的人不论愿与不愿都只能参与角斗,成为暗影是唯一活下去的方式。”

“那你来救我,不就打乱了规则?”夕诏的行为如果被构陷代表临南,这场营救将被定性为什么?干预他国军政?

“是啊。为师当时也是非常犹豫呢。”夕诏眯着狐狸眼,瞥见秦苍皱着眉认认真真地担心,又不咸不淡的补充:“临南对我的通缉,各国高层早已知晓。他们尊我一声少司命那是看我比较厉害。往后,他们不敢再来找麻烦了,小苍儿不必担心。”

“真的吗?”

“是。”

“师父,你是不是……”秦苍看夕诏今日有问必答,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威胁到西齐的安全了?”

夕诏一愣,眼波流转,继而缓缓道:“是,也不全是。再者,凡事得讲证据。”

难得这么真诚一句。认了。即使做了,也要有证据,否则师出无名。但往好了想,或许行为程度并不严重,否则西齐暗阁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也不可能轻易让我们离开。

“尽传那黄烈老儿为了西齐一国安危抛妻弃子,自然是不懂得父母心。”这方显然不想让秦苍追问极乐阁了:“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孩子啊,各中艰辛谁人知道?好不容易出落得人中龙凤,只待一日乘风,扶摇直上。哎,为师心痛啊。小苍儿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但是要多休息,知道吗?在我们搬家前,就留在家里,不要再出门了。”

“啊?那上巳节呢?”

“不去了。”

“那不是欺君吗?”

“他还不是君呢?”

“可他爹是君啊。”

“很快就不是了。”

“……嗯?你说什么?”

“……世上事瞬息万变,谁知道呢?”

“师父你要干什么?”夕诏故意透露给自己的,秦苍警觉起来。

“不干什么?”

“你告诉我!”秦苍一急又要动,一动又是锥心的疼,一疼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涌。

夕诏怀疑她在用自虐的方式威胁自己。

“行,我不问……但是,你会有危险吗?”

她不该关心我要杀了西齐君王吗?

“我定能全身而退,之后带你搬家,行走江湖,过逍遥日子。”

秦苍听罢安生一些。她自然猜测过夕诏要做什么,结合极乐阁的警告和那句“祸不及妻儿”,甚至也猜得七七八八。可是待他真的如实相告时,却又有些难以接受。弑君,虽说夕诏不是西齐人,也不算是以下犯上,破了纲常伦理。可他要杀的毕竟是一个国家的君王。

“听说王宫守卫森严,你当真……”

“我又没说我亲自动手。”

“啊?可是,你刚刚说……”

“小苍儿还记得第一次进红楼时,为师跟你说过的吗?”夕诏的狐狸眼有浅浅笑意:“人心最不可测、也最毒。人类的各种情绪和人际间各种情感都是可以幻化成武器杀人的。为师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他们心里播一颗种子,最终无论开什么花结什么果,做什么样的选择,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秦苍无可奈何,自己并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要让夕诏作此决定,所以没有资格劝说对错。甚至,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秦苍了解,没有人能对夕诏的决定造成丝毫动摇,于是也就只说“注意安全”便不再提此事,转而改口。

“上巳那天我很想去,可能这一面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六……刘祁也不是坏人,他那个身份自然不能如实相告。而且,至少我想和红玦告别。”

“小苍儿,有时我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受伤了,师父不许骂我。”

夕诏看着秦苍,叹口气,从衣袖中拿出一粒小小的花种子:“上巳那天若是真遇到危险就点燃这‘烟火’……我也是,哎,怎么养了这么个傻……不省心的……”

“谢谢师父。”秦苍一笑,竟想伸手去握那粒种子,身上瞬间疼得直抽。

上巳也是三月三,顾名思义三月第一个巳日。这日人们祓除衅浴,斋戒祈福,愿这一年风调雨顺、无灾无疾。后来这日又慢慢演变,增了郊游踏青、流觞曲水、宴饮玩乐的目的。西齐民风开化,少男少女也借这一天将心思知与有情人。

印芍是齐昌的咽喉,也是西齐皇陵的陵邑。显江流经印芍,冲击过往两侧山脉,席卷大量泥沙在印芍沉积,形成冲积平原。而西齐帝王历代陵墓就在此处沿江而建。

西齐的前身是由四大部落组成的,西齐开国君主舍身发愿,一统四方,建国安邦。可建国初期,经由连年战乱,国库早已亏空。本就民不聊生,若是在修建皇陵的事宜上劳民伤财更是不仁义的。再者,虽然四大部落已然归顺,但各地旧势力依然盘踞,这对中央集权造成威胁。于是第一任西齐王便选址齐昌东南的废弃古城,依显江修建皇陵,再建陵邑。如此一来,就地取材,减少原料运输,二来也减免赋税,吸引其他部落民众聚集于此,让四方势力重新洗牌。

印芍不高山,是一片种满杏树的地方,初春一到漫山遍野的被装点得粉嫩。杏花色浅,并不娇媚,倒似一个初长成的闺阁女儿,不知人世变换,不知为妇艰辛,一心贪恋玩乐,笑盈盈对着一汪春阳。

风雅庄就在这不高山山顶的一片林子里。山间溪流潺潺正经过庄内庭院处,四人席地诗酒茶;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刘祁是很开心的,在山下会了另外三人,一路上连说带比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动作之大,几次险些碰着秦苍左肩。

秦苍整整养了近一个月才大病初愈。徒步上山都有些困难,走几步就喘得不行。好在刘祁一路上活蹦乱跳,趣事讲个不断,除了红玦偶尔有意无意走在祁苍二人中间,来挡住笑得前仰后合的刘祁,下意识就要“哥俩好”搂住秦苍肩膀,另二人也没有觉出有什么异样。

秦苍感觉红玦今日怪怪的,自己从极乐阁出来那日后就再没见过红玦。今日也是,不冷不热、不卑不亢,也答话但却不多说,垂着眼几乎不看秦苍。秦苍觉得有些遗憾,这么好的春日光景却不能推心置腹,下次再见不知何时。可又想红楼本就是奇怪的地方,红玦生在那里,终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也就不多问。不近不远,相携上山。

红瑜今日是一袭红粉相间的襦裙,人面杏花交相应;听得刘祁奇奇怪怪的故事后,笑靥如花,头上的步摇跟着花枝乱颤,美得很。刘祁本就对红瑜有好感,再看心上人如此捧场,于是更加“张牙舞爪”的卖力表演。

到了山顶已是午后,庭内溪边已经摆好了瓜果酒水、熟食冷菜,应有尽有。秦苍想,一路上再没见着一个人,是“包山”了吧?吃食也是丰富到近乎奢侈,到也不奇怪,一个皇子,准备一餐宴饮还不容易?说不定这山间还潜藏了许多看不见的护卫呢。

暖风拂面,四人半是坦然半是心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倒也不算辜负良辰美景。

刘祁嗜酒但却不胜酒力,一会儿整个人就轻飘飘了。一把拉过秦苍:“秦兄弟,你说,以后你都想干点什么?”

“我?”秦苍小心翼翼轻轻躲过上着药的伤口:“找个小村落,开家小医馆,衣食无忧,无怨无愁;闲云野鹤,了却余生。”

“想要段什么样的姻缘?”

“若有合意的人未尝不可;若无合意的人也不勉强。”

“哈哈哈,像你的性子。红玦兄弟你呢?”

“我?”红玦性子里有腼腆的部分,突然被问到,面上一阵局促。

“又无旁人,但说无妨!”刘祁又尽一杯。

“我想,我想现下就很好。在红楼里,学曲艺,这行当虽免不了遭人非议,但我……始终觉着欢喜。”红玦说完,脸上一抹黯淡一闪而过。

“哈哈哈,我就喜欢红玦小兄弟这脾性。看着羞羞答答大姑娘似的,实则坚韧的很!你说得对,休管旁人何意,我自逍遥。”

“你呢,六七?”秦苍抿一口茶,低着头,有意试探问。

“我自然是要仗剑走江湖的!惩奸除恶,替天行道!哈哈哈……”刘祁“哈哈”完了,又觉得气氛有点干巴巴的,他问了一圈自然不是想知道这两个小兄弟的想法,要自己直接去问红瑜又有些抹不开面子。

秦苍吃一口果子,看着对面笑得一脸憨傻,不时拿余光瞥一眼身侧佳人的刘祁,不禁笑出来,忍不住助他一臂之力:“红瑜姐,你呢?”

红瑜一听羞红了脸,抿着嘴,看看秦苍,不愿作答似的饮下一口酒,才羞赧道:“红瑜不贪富贵,只愿得一人心,心里眼里有我,白首不离。”秦苍倒没想到红瑜这么直白。这一番话把刘祁说得满心欢喜,连饮好几杯。秦苍想,你这是激动个哪门子的事?人家这话未必冲着你说。

“可是,”红瑜顿一顿:“奴家生在烟花之所,免不了遭人白眼。就希望那人,不要误解我。如此我定不负他。”

秦苍避过隔空飞来的眼神,低头继续找果子吃。倒是刘祁正了色,坐直了身子:“红瑜姑娘哪的话,谁人责难你是他有眼无珠。你万万不要将此放在心上。心下有你的人,你做什么他都会觉得好,觉得对,觉得骄傲;绝不会因为一己私欲就横加干涉,更不会听信谗言给你脸色、责难!”

红瑜一愣,有些感动,面上一红:“六七公子好生豪情,红瑜敬佩。将来与六七公子携手之人真是好福气。”说罢,先干为敬。

傍晚时分,红瑜对刘祁所述的后山萤火虫照亮的温泉池兴趣盎然,刘祁自然义不容辞,与佳人共赏奇观。坐了一天,秦苍一身哪哪都疼,实在是不想行进,就哈气连天佯说累,要在庄内等他们。

其实秦苍是隐隐有些担心刘祁安危的,毕竟身份特殊,难免有贪图权力之人徘徊左右。甚至,黄烈一事加上夕诏的提点,自己现下连红瑜、红玦都有些隐隐不能信任。于是几次出言暗示。可是这刘祁浓情蜜意,满心满眼都是佳人,根本无心思考自己话中话,也只能安慰想想,刘祁一身剑术高超,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四处晃悠,作罢不劝。倒是红玦,不知为何也说要留下。于是四人就分两路,各自安排。

“秦苍,那日去看你,少……夕诏公子对我说你们要离开了。”

“你已经知道了?”红玦竟主动与自己说话了,秦苍有些惊讶:“所以以后我们就要很久都见不着面了。”

“是。秦苍,你我相识六载,兄弟一场,有些话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你要小心一点为好,其实夕……”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几十支燃烧着的火翎箭凌空飞来,直扑向秦苍与红玦。秦苍一个翻身,左右劈下与红玦相距最近的箭,用尽全力一带,两人就向旁侧草地滚去。伤口尚未痊愈,现下一个用力,肩头长出的新肉瞬间撕豁开。秦苍疼的龇牙咧嘴,左肩衣袖霎时殷红一片。

“你的伤!”现下只有两人,红玦不再避讳秦苍伤势。

“庄内有埋伏!”

一瞬间,雅致的房屋和庭院席台就迅速燃烧起来。这个季节天气尚干燥,风一起,周遭一切陷入熊熊烈焰之中。攻击还在继续,红玦不会武功,秦苍双脚并用,几个飞身又劈下几枚火翎箭,紧紧拉住红玦:“掩好口鼻,我们去溪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