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渔子叹口气,不愿跟文粹计较,也不在乎其卜算的结果,只是幽幽看向她。
文粹仿佛也觉察到了这样的视线,咧嘴一笑:“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目盲也能看相?”
闲渔子摇摇头,却突然反应过来她看不到,正想开口说不好奇时,文粹声音又响了。
“我所相人,只观其气,又与阴间那勾魂笔有些关系…
罢了罢了,不与你讲,不与你讲,到了时候,你自然晓得…”
果真是神棍中的战斗机,就这勾人好奇心的话术,也是一绝。
可惜闲渔子虽然有些好奇心,但也从不强求,听了她的话,也只当耳旁风。
文粹说了半天,见闲渔子不吱声,抬手抚上眼角,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你猜…我眼睛怎样瞎的?”
她翻开自己干瘪的眼皮,里面根本没有眼珠,只有一些更加干瘪的,看不出原先是什么样子的血管和组织。
闲渔子无奈勾唇笑笑,笑容很浅淡,和她今日穿的衣衫一样浅淡。
“自己挖的,在筑基期时,那时候你十四岁。”
文粹先是一愕,接着释然一笑,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样。
“…果真是你,居然能知道我这旧事…其余道友都当我是
那么…你可知我为何要挖…?”
闲渔子道:“不知。”
她虽然善于相人,甚至一眼过去就能知事情因果,但这不代表她就能洞察人心。
文粹轻叹一声,道:“我啊…好奇瞎子眼里是什么样的…”
“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的人,当年三岁走失,也是因为好奇灯笼的原理…
后来我被拐走了,我问什么问题,都没有人回答我。他们教我修炼,教我顺从,告诉我世界上没有人会跟你讲道理…
但是我依然保持着我的好奇心,在一个有好奇心就会死的地方…后来我逃出来了,我杀了他们满门上下,共139口人…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后来我看见路边的算命老瞎子,他后来成了我的师父,把我带回了逍遥宗。”
闲渔子看文粹一眼,默不作声的听她说话。
她看得到文粹的过往,她被拐到过一个规模不大的杀手楼,作为预备役培养,差点被洗脑。
十四岁那年,她筑基修为,愣是靠识海里意外得来的一本功法,炼制了一大堆雷震子,通过各种倒卖,买了更多高品质雷震子,炸了整个杀手楼。
这杀手楼楼主修为也不过金丹,大多数业务都在修真界和凡间之间,因此给她炸得特别干净。
当年文粹险些堕魔,若不是被逍遥宗一特能念叨的瞎卜师带了回去,恐怕要变成魔头了。
“他说,他虽然眼睛瞎了,但因为眼睛瞎了,所以心没有瞎过。
再后来,没过半年,他就自杀了,只给我留了许多功法资源,把我托给文道师妹的师父…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我跟着带他去地府的鬼差走了很长时间,鬼差都对我不耐烦了,说即使是修士也不要乱进黄泉路,把我赶了出去…
我突然开始好奇,我师父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呢?”
她的语速不快,带着些轻描淡写,听到人耳里,却令人毛骨悚然。
闲渔子又叹一声,放下自己不知不觉拿起来的蜜饯包裹,道:“所以…
你就挖了自己的眼睛?”
文粹又一笑,笑得很灿烂,道:“是啊,我试了。”
“原来盲不是只能看见一片黑,而是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虚无…”
“虽然我眼前也经常出现一些幻觉,但我知道,这些是稍纵即逝的…”
“我没办法留住任何幻觉,我也探寻不到究竟的真理…一切都总会过去,就像生死一样,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闲渔子把手里的蜜饯塞到文粹嘴里去,接着自己又拿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吃着。
“生死都是必然的规律,谁都逃不过去…”
文粹一愣,咽下嘴里的蜜饯,冷淡道:“祖师从建宗活蹦乱跳到现在,你又何必说的如此绝对?”
闲渔子反问道:“你又如何知道,摸鱼她就是活着的呢?”
文粹抿唇一笑,仿佛眺望远方般地道:“原来你知道啊…”
闲渔子隐约听出了她的几分弦外之音,一个猜想在她心中开始生根发芽。
她一向看不透摸鱼子,摸鱼子是死是活…她未必真的那么清楚。
闲渔子默了半晌,正想问有关摸鱼子的事情,不料文粹竟打断了她的话。
“谈及生死…生死也确实是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的过程,生是一个过程,死也是一个过程,化为希夷重归自然也是一个过程。”
“我进过阴间,也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死后的世界如果进入了活人,还是死后的世界吗?”
闲渔子叹息,道:“如果你单指阴间,走阴的无常判官多了,在外界游荡的鬼也多了,自然不是你所说的死后的世界。”
“你所说的…应当是限于死后这个限定词的世界,但你真的以为,肉体上的死亡是死亡吗?肉体重归于天地,而你的精神却一往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