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也算是尚同城的中枢,这城中傀儡机关,皆受他控制,因而便又在内城营造出一副尚同城居民还在的盛况来,甚至不惜用傀儡伪装。
尚同城并没有完全永眠,它一直在一个程序…或说盛蒙的控制下运转着,不断在寻找着“居民”来伪装它的生命。
盛蒙状态缓和后,闲渔子听盛蒙简要的说了几句情况,便大差不差的推测出了些当年的故事。
这是一个很惨烈,悲壮的故事。
这是一群固执,有信的人。
从她学说的角度看,盛蒙他们是迂腐,是不懂变通的硁硁然小人。
但当事情切实的发生在你眼前了,有人置生死于度外,只为了自己胸中的信义时
任谁也说不出一句不懂变通来。
闲渔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见盛蒙清醒了,意识到了现状便坐到他对面去。
“道友既然清醒了,那我便向道友道声告辞。”
盛蒙下意识道:“不要出去,外面有鬼祸!”
闲渔子叹口气,道:“你方才既然已经意识到了那是假象,如今已早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何必如此执着?”
“你留下我,也没什么意义。我既不是尚同城的居民,也不是来参加大比的修士,更不可能为了你的一个执念,便扮做居民,同你假装尚同城原先的样子。”
“如今早就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道友何不放下执念,顺其自然?”
闲渔子见盛蒙神色变化不定,沉默了许久也不答话,索性起身揖别,欲顺着摸鱼子符箓留下的痕迹回逍遥宗。
盛蒙的神态又变,他僵硬了许久,在闲渔子将走时拽住她袖子道:
“道友,鄙人…想通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手微微颤抖着。
周围的景象再次崩裂,又重回于二人初进城主府时和谐忙碌的模样。
方才惨烈的模样是城当年模样投出的幻影,而这模样才是他经营数万载,伪出的尚同城,仿佛真有活人一般的尚同城。
弟子们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被强制关机一样,退回墙边,静立不动,容貌也归做土木泥石,虽然栩栩如生,但一看就不是真人。
闲渔子身形一顿,低眸看坐着的盛蒙。
盛蒙取出数卷玉简,珍而重之的递给闲渔子。
闲渔子下意识的抱住了这些玉简。
“这是…我雷风一门,大半道统,倘若如今雷风还在世间,请道友还于雷风派。
我以雷风派第七代掌门盛蒙之名,赠此与道友,道友可随意修习,道友如传此道统与我雷风一门,我雷风一门必为道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请道友,送此物与雷风派。”
盛蒙噗通一声跪下,向闲渔子连磕三个响头。
当年那几个弟子临走时,这些资料没有来得及整理好,也少了不少内容。
在封闭而漫长的岁月里,他也一直在机械的做这件事整理,发扬道统,延续生前之未竟事业。
闲渔子本是不想收的,她怕麻烦。
但她身体的本能反应坑了她。
她刚才下意识接过了玉简,又受了他的礼,如此再不帮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在云游时顺便帮他送趟东西,于是便向盛蒙点了头,道声“好”。
闲渔子说罢,扔开手里空了的葫芦,又取出一酒葫芦来,向他遥遥一举,接着一饮而尽。
她收起东西,拜别盛蒙,转身离去,脚步已见蹒跚。
身后,尚同城的灯火逐一灭了去,洒扫摆摊的傀儡也再没生息。
盛蒙正了衣冠,向闲渔子的背影拜别,也是向这个世界拜别。
他停掉了自己的程序,从此…
魂魄散于天地之间,兴许在久远的未来会再凝成魂魄,但也绝不会是雷风派第七代掌门,尚同城城灵,盛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