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寺离皇宫仅二十里,据说与皇室关系不浅,建寺时的木料和费用都是从宫里出的。天渊寺的方丈法号智圆,今年六十多岁,在寺里待了大半辈子。智圆生来聪颖,悟性极高,精通佛法,武功不俗。平时讲解经书,教授武艺,向来都是倾囊相授,从不藏私,因此无人不敬。 李灵子一行三人来到天渊寺,见门外有僧人守着,便让守门僧人进去通报,说有要事见方丈。僧人一走,李灵子便在李若天腿上点了一下。李若天左腿一麻,登时酸软无力,仿佛失去了知觉,一步都挪不动。李灵子和雪真交换了下眼神,一齐躲到远处,只留李若天一人在门外站着。 过了一刻,守门僧人回来见只剩李若天一人,问道:“那两位呢?”李若天道:“他俩有事先走了。请问方丈在不在?我想在此出家为僧。”那僧人将他扶到天王殿,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说完,往殿后去了。 李若天倚着柱子,凝望大殿中央几丈高的佛像,想着以后每天就要在这里吃斋念佛,打坐参禅,了却余生,突然感到孤独万分。心头正感慨着,方丈智圆到了,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僧人。 智圆来到李若天面前,略施一礼,问道:“听说施主要剃度出家?”李若天照着智圆手势,也把双掌合十,回道:“正是。”智圆见他靠在柱子上,好像走不了路似的,因问:“你腿怎么了?被人点了穴?”李若天道:“方丈好眼力!我在寺外看到两个人打架,就上去劝解,不想反被人点了穴。”智圆伸出两指,按住李若天膝下,闭目沉吟片刻,又将手指移至大腿,在几处穴位按压一番,说道:“点穴之人手法高明,内力深厚,不是一般人呐!这里只有我能解,你随我来。”说完,转身往方丈室走去。 两名僧人扶着李若天,跟在智圆身后。智圆知他行走不便,步子故意迈得很小。李若天慢慢走着,一路上东张西望,过了藏经楼,没一会儿就到了方丈室。那两名僧人将他送至门口,退了下去。智圆搀他进屋,关了门,指着他脚下道:“李公子站着不要动。”李若天手里捏着纸包,紧张地直冒汗。 智圆站到他身后,真气凝于指尖,在李若天膝后一点。李若天膝后一麻,只觉一股热气冲进体内,沿着腿部经脉冲向其他穴位。 “他替我解穴,我若害他,与禽兽无异。”李若天下定决心,把手中纸包悄悄放入上衣口袋。 智圆专心运功,在他腿后连戳数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李若天歇了一刻,左腿恢复知觉,试着动了动,转身向智圆道谢。智圆微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李若天想起约定之事,借口小解来到屋外,用力吹了声哨。智圆听到哨声,低声念道:“阿弥陀佛!有因必有果。” 过了一会儿,一名僧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禀道:“方丈,出事了!有人要闯藏经楼!”智圆见李若天在门口低头徘徊,嘱咐道:“李公子暂且在这待一会儿,剃度之事等我回来再说。”李若天应了一声,目送智圆往藏经楼方向赶去,心想:“一定是李灵子还有那个叫雪真的和尚捣的鬼……天就要黑了,我且过去瞧一瞧。黑灯瞎火的,谁会注意到我?”于是趁着四下无人,远远地跟在智圆后头。 智圆来到藏经楼下,只见众武僧围着一名灰袍僧人。那僧人看到智圆,行了一礼,说道:“贫僧雪真,特地从北方天德寺而来,想从这里借一本经书。”心中却想:“那小子真不靠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智圆还礼问道:“大师要借哪一部?” “《奇脉心经》!” 智圆道:“藏经楼里没有这部经,大师请回吧!” 雪真仰头大笑,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世人皆知,琴国的皇宫里藏有一部武学奇书,名曰《奇脉心经》。二十年前,陛下杀入中京,将琴国皇宫里的典籍、珍宝悉数带回。如果那部书遗落民间,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肯定是带了回来。陛下将那些典籍分存四处,东、西、南三处书院我都找过,只有北边未曾查探。可皇宫北部并没有藏书的阁楼,离得最近的便是这里的藏经楼。智圆方丈,你说不在这里又在何处?” 智圆指着身后藏经楼笑道:“这楼里确实只有经书。” 雪真冷笑道:“藏经楼没有,藏经楼下面说不定会有!” 智圆心头一震,不动声色地道:“雪真大师,你说的我听不懂。” 雪真道:“我潜入楼中查看时,发觉一层东北角的地面有许多擦痕,那分明是经常移动书架才有的。智圆,你告诉我机关在哪,不然我毁了这藏经楼!” 智圆叹了一声,缓缓说道:“实不相瞒,藏经楼地下确有皇家藏书。可那里头跟武学相关的都是些寻常的心法摘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雪真呵呵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智圆道:“你想怎样?” 雪真道:“让我进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智圆默念一句“阿弥陀佛”,朝众武僧点了下头。那十来个武僧摆开架势,立即就要动手。雪真笑道:“我要借经,没工夫跟你们纠缠!”说完,朝楼顶喊道:“还不出来!?” 话音未落,只见李灵子从屋顶跳了下来,落在雪真身旁。李若天因没完成任务,看到李灵子心里有些害怕,头往后缩了缩。李灵子对雪真道:“凭什么我在这里打架,你去寻经?”雪真道:“我看过的经书比你杀过的人还多,当然我去找书。”李灵子道:“你要是敢私吞,别怪我翻脸。”雪真一脸不悦:“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刚说完,四周武僧一拥而上。雪真左手虚晃一招,逼开左侧之人,右手挡了两招,从人群中跳了出去,直往藏经楼里闯。智圆横跨两步,拦住雪真,运气于指,戳他檀中穴。雪真侧身逼开,还了一指。智圆右手成掌,斩他手腕,一边说道:“好!金刚摩尼指!”雪真急忙缩手,愠道:“智圆,你一个出家人,下手这么狠毒!”智圆道:“你不也是?”二人内功招术皆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高下。 旁边的李灵子则轻松很多。这群武僧人数虽众,武功却参差不齐,单打独斗没一个是他对手。天渊寺里武功最高的当属智圆方丈,但他此刻忙着跟雪真缠斗,无法分身。李灵子辗转腾挪,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不一会儿便击倒七八个人。 智圆见弟子们一个个倒下,不免有些焦急,出招与之前相比少了几分沉稳。雪真觉察到他的变化,冷笑道:“智圆,心无挂碍,方可远离颠倒梦想!” 智圆朝地上瞥了一眼,见那些倒在地上的武僧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心一横,舍了雪真来战李灵子。雪真心头一乐,冲进藏经楼。 李若天正在偷窥,忽然间寺里钟声大作。天渊寺的大钟不但是报时、集众的法器,还可以在危难之时用来报信。如今寺里遭难,僧人敲响大钟,便是向驻扎在附近的御林军报信求救。 李若天不知钟声为何突然响起,心里有些慌乱,随手丢了纸包,悄悄回到方丈室。过了一刻,外面钟声渐消,隐约听到僧人们在呼喊。李若天心神不定,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间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李若天听到动静,以为是方丈,回身道:“方……”“丈”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捂住了嘴。那人点了他几处穴位,让他动弹不得,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李若天眨了眨眼。黑衣人慢慢松开手,回身关上房门,舒了口气。 李若天见这人竟是个女子,心中诧异不已,不禁寻思道:“寺院里只有和尚,哪来的女人?这姑娘如此装束,一定是潜进来偷东西的。莫非她也来夺那什么经?” 黑衣女子走到他面前,小声问道:“你是谁?” 李若天见她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细细的刘海悬在额前,两瓣红唇将启未启,神态飘逸,容貌动人,不由得怔住了,嘴里念叨:“什……什么……”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李若天报了姓名,将如何在金鼎山目睹长生道人被杀、又如何被李灵子发现、最后不得已来到这里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黑衣女子听说他跟李灵子有交情,便替他解了穴。李若天正欲问她姓名,女子奇道:“你体内怎么会有星云门的真气?”说着,伸出左手捏住李若天手腕,低声道:“别动,否则性命难保。” 李若天浑身乏力,只觉一股细细的暖流沿着手臂经脉钻进身体。女子将右手食指贴在李若天手臂上,沿着内关穴、间使穴,一直移到天泉穴。接着用右手按住他肩膀,左掌“啪”的一声贴在他颈后,顺着天柱穴、神堂穴一路摸下来。 李若天忆起点穴之事,说道:“那个李灵子说是丹鼎派弟子,其实他是星云门的人。之前他在我腿上戳了几下,说不定就是那时候跑到我身体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