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排厂房坐落在城郊人迹罕至的地方,砖砌的墙面生了藓,墙中爬满未成熟的野葡萄和四季豆,植被后被白油漆涂写着“远离毒品,珍爱生命”的字样。 一老旧的白皮卡从昨早上便停放在这里,上面拉着混凝土、黄沙还有筛网之类的工具,近日该地有人要改建二层洋房,来回进出的装修车有很多。 远处慢悠悠地走过来个中年男人,醉醺醺的样子,两手扒着裤腰东瞅西望了一遭,似乎是想找个地儿解手。 于是蹭到皮卡后面,面朝墙面磨磨唧唧地解拉锁。 “怎么兄弟,你这是把我家当茅房了?”屋里也有一人打着哈欠踱出来,像是早等好了似的,虽然是大半夜,却把外套和运动鞋穿的利利索索。 “嘿嘿,撒个尿。”中年男人嘴上说着,倒也没有继续解手的意思,反而把裤子提上站好,凑个脑袋低声说:“小严,我刚瞅了一圈,这片就我一个撒尿的。” “哎你他妈吃蒜了吧,嘴这味儿。”严一嫌弃地拿手在俩人之间扇着,拧个眉毛抬起头来,他蓄着小胡子,近两年跟白秋连做事。 “赶紧卸货吧,早弄完早利索,白哥说此地不宜久留。” 中年人点点头,卷起自己裤腿从袜子筒里拔出把军刀来,拿衣服角擦了两把后走到皮卡跟前,猫着腰对准轮胎割进去。 刀刃快速把轮胎破开个长裂口,中年人一边划着一边把手伸进去,在轮胎瘪下去之前从里面快速地掏出一包一包的东西。 而严一脱下外套摊在地上,把东西纷纷拢进里面。 “对了,白哥呢?” “也在这一片瞅着呢,这苦力活能让他亲自上么。” 俩人正乐得合不拢嘴时,四周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人多而庞杂,夹着好几声错乱的犬吠,中年人熟悉这声音,吓得脸唰地白了:“我的妈呀,条子!!” “你刚刚不说没人吗?!操,前几周半个人也没有,怎么就赶上这次拿大货来……!”青年四处看了一圈后迅速交代着:“不行咱俩都留下指纹了,这把摊上都得死……我在这拖时间,你现在进去,屋里有马桶,都给我倒了。” “哦、哦!”中年人抱着一怀粉慌慌张张地跑进去,没隔几秒凄厉的声音便传回来:“操…屋里也!……警察爷爷别开枪打我……我招我招。” “别动,警察!” “不许动!” 屋外的严一也被蜂拥而上的特警围住。 不远处的一座偏楼上,身着大衣的男子用望远镜安静地看着这边,即便是听见连天的枪声他也像这般淡然,只是冷冷地瞧着。 望远镜被揣回口袋中,男人倚到墙上。 白秋连的侧脸明净白皙,如莲如玉,他伸手去衣兜里取皮夹,翻开时表情才稍显得柔和,他唇角稍微提了提,眼底的些微不安都揉成雾,沉静地垂眸看照片上的女孩。 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面庞,继而习惯性地去轻吻。 而依然是刚刚被包剿过的贼窝附近,穿着皮衣马丁靴的赵浦挂掉电话,从巷口走出来。 他双手揣兜冷冷地离开。 海杏并腿坐在食堂的餐桌前,沉默地小筷小筷往嘴巴里送饭。 她吃了才两口便撂下筷子,脑袋垂得低低得坐在那,两手放在膝盖上颤抖地抓着。 卫良端着盘子路过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眼一横瞪跑了附近桌就餐的人,继而直接坐到海杏对面:“怎么不好好吃饭。” 卫良讲着话的同时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和虾挑出来,拿手细细地剥壳去骨,再送到她面前。 魏海杏抬眼看他,将紧抿的嘴巴稍稍松开,声音微弱极了:“……我不饿。” “饭不合胃口吗?”卫良伸手端过海杏吃剩的饭顺嘴尝了口,又把自己还没碰过的食物递给她:“吃我的吧。” 海杏仍旧是摇摇头。 卫良瞅了她片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拉过她手臂就往外走,临了还没忘拧着脖子支使不远处某桌的小男生替他俩收拾餐具。 俩人走出来后到了食堂后面的小空地,这一带长着蓬勃的小草和毛绒绒的花朵,只是闻到这种清新的空气就会让人心情愉悦。 海杏却始终低垂着头颅,眼眸如逐渐逼近的冰山,如摇摇欲坠的雪崩,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要坍塌。 卫良摸摸她的发顶:“海杏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魏海杏望着脚底鲜绿的嫩草,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哑:“没有。” “你别骗我了。” 卫良方才拉她手时便察觉到那些颤抖,于是动作更加温柔些,就仿佛笨拙示爱的豹般,尽量收敛起霸道的性子。 “你忘了我是为什么来这了吗?” 海杏没忘记。 当初卫良的成绩是相当好的,无论体育分还是文化课分数,要保送北京的名校绰绰有余,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卫良放弃了保送名额,每天照常和海杏一起紧张地复习、参与模拟测验,然后一起下晚课。 乃至后来出成绩报考,大家纷纷烧香拜佛保佑自己能顺利录入好大学时,卫良就那样不声不响地把一志愿填成了海杏报考的学校。 “我想一直陪着你。” 卫良当时在校门口,就像刚才那样拉着她纤细的手腕,把这句不算告白的告白说出口。 我想一直陪着你。 卫良从小学时便将这句话践行得极其彻底。从幼年时大家玩游戏的分组,到后来他为了海杏被抢的作业本打的第一场架;海杏父母每个加班的晚上卫良都会跑到她家替她守门;坐摩托时卫良会坐在后面护着她。 卫良永永远远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海杏想到这些回忆便沉默了好久,最后才带着那种微乎其微的期望目光去看卫良:“卫良,一个月前的礼拜三,五月二日那天下午,你真的跟老师在一起对吗?” 海杏好讲话时像摇摇欲坠般,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你上次就问我这个问题。”卫良再次叹了口气,他温柔地把海杏拉到怀里,他觉得他再不去抱紧海杏她就要消失了:“我俩当时是在一起……你是在吃醋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和她们做,多大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