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吸了一口起,顺便咽下口水。
这种高档肉脯可是进贡给上九里的稀罕货,他们下九里的贱民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吃到几次,平日里解馋只能抓老鼠吃,就算是这样,十天半月能吃到一块肉都算好的了。
这一块肉大约二三两重,论价值确实可以换他一匹粗麻布了。
然而他家里米缸见底,都等着卖了布换粮食呢,这么一小块肉,根本不够一家老小填饱肚子啊!
他手都伸到一半了,想了想还是拒绝:“不卖,只换粮食!”
伊振轻笑:“怪不得你活成这般穷困!拿我这块肉去换粮食,不更容易吗?”
男人挠了挠头,终于转过弯来,这可是紧俏货,卖粮的人不一定需要布,但一定喜欢肉。
他把整匹麻布推给伊振,双手郑重其事地接下块肉脯,欢天喜地地朝着宗祠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偷偷吮吸手指的油。
伊振抱着布匹和肉脯心情舒畅,他今非昔比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揉捏横遭白眼的软柿子。
刚才他大摇大摆走在主街上,接受两边路人的目光注视,竟有一种衣锦还乡的畅快感,兴奋得笑容都隐藏不住了。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
他大步流星一路高歌,很快走到石板路的尽头,那里有一片窝棚。
清一色的低矮的草棚子,被泥泞的道路相连,周围堆叠着枯枝烂叶,一些生活垃圾和便溺之物随处可见,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和前面热闹的街市相比,这里死一般的寂静,因为大部分奴隶都下地劳作了,就算偶尔剩下几个也是体弱多病近乎等死的。
他对这里的环境并不抵触,都是努力活着的穷苦人,谁看不起谁呢?
他走到自己原来住的那处窝棚,一推门却发现从里面闩住了。
“有人在?朱喻还是陆鸣?”
伊振心里很高兴,把草绳拴着的两片木门拍得摇摇欲坠:“开门开门,本大爷回来了!”
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传来:“谁啊?咳咳,别拍了,门要倒了……”
伊振愣了,这窝棚一向是他们哥仨居住,什么时候换了人?
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皱纹如千沟万壑的老太太,佝偻着身体颤巍巍地开了门。
“廿婆婆?你怎么在这里?”
“哟,这不是小伊嘛!听说你不是跑了吗?怎么了这是,快进来快进来,别被人看见!”
老太婆误以为伊振无处可躲逃难回来了,压低了声把他迎了进去。
“婆婆,我……”
“嘘嘘,小伊啊,饿了吧?婆婆还藏了一个糠团,我给你拿去!吃饱了快走吧,工头一会儿就回来了……“
伊振哭笑不得,赶紧拉住她解释,自己不是通缉犯,前面的事情都过去了,他是正常回来的。
“哟哟哟,你看,还是被人抓回来了吧?不是婆婆我说你啊,这囚笼接天入地,根本无路可逃的!”
老太太打量着伊振破破烂烂的衣衫,摇着头自顾自地走到窗前,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之类的话。
伊振扫了眼窝棚里面,里面的布置还是老样子,正中央是一个火塘,几块烧得漆黑的石头垫起的简陋火灶上,摆着一个烧黑的锅子。旁边是一垛柴草和一方矮桌,桌上有些凌乱的厨具。
围着火塘是一圈床铺,木架子床上铺着干草,没有褥垫床单,人们就直接睡在干草上。
老太太坐在唯一的小窗户前,膝头放上一个针线簸箩,挑拣着里面的针头线脑。
“廿婆婆,朱喻和陆鸣呢?”
“他俩出工干活去了,前阵子重新厘定了供奉赋税,工头天不亮就来砸门,催命哟!”
老太太凑着阳光穿针认线,毕竟是年岁大了老眼昏花,总是很难成功。
伊振把食物袋子挂在火塘上面的钩子上,布匹竖着立在墙根,这才顺势坐在她身边,帮忙把针线认上。
老太太却让他把衣服脱下来,给他补一补那些破洞。
伊振笑了:“不用补了,我刚买了一匹布,足够我们哥仨各做几套新衣裳了。”
老太太看他指着的整匹麻布,惊讶地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她在这奴隶窝棚里,靠给大家缝补、浆洗、烧饭等杂活勉强糊口,已经做了60年了,还头一次见奴隶能弄来整匹麻布的。
她稀罕地抱起布匹,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麻布上的纹路,有点爱不释手:“来,量量尺寸,婆婆现在就给你做一身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