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亭过后,林嬷嬷趁着黛玉休沐之日,前去贾府给黛玉请安,顺便捎来了林如海寄来的书信。林如海信中言道清明之前已与新的巡盐御史交接完毕,此时正在和扬州的故旧叙别,处理一些庄田铺子的事情。等他扬州事了,再去苏州族里一趟,最迟五月上旬就要到达京都,到时就接黛玉回家父女团聚。 黛玉读罢信后,曲着手指算了一会,高兴地对林嬷嬷道:“林妈妈,爹爹半个月左右就要进京了。你回去之后,着人把家里收拾打扫一番。”林嬷嬷惊喜道:“老爷回京的时间果真定了?就是半个月左右?” 黛玉欢颜道:“再没错的,信中讲了,最迟五月上旬就抵京的。” 林嬷嬷合掌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紫鹃掀帘子进来,嬉笑道:“姑娘今日没去前面,怪可惜的。” 黛玉奇道:“这是为何?” 紫鹃答道:“前面来了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可不是怪可惜的。” 昨日傍晚,王夫人特特遣了金钏来,让黛玉今日穿的喜庆些,有要紧的客人要来。偏林嬷嬷今日也要来给黛玉请安,故而,一大早,在贾母处用过早膳后,黛玉便推说夜里着了风,头上有些昏沉,便自回房去了。 这一年间,黛玉宝玉各自进学,并没有相处多久,但每逢黛玉休沐在家,宝玉十次总有八次地要借口头疼脑热地逃学。 黛玉对宝玉此种行径深感其扰,偏贾母护着,贾政王夫人皆无计可施。王夫人不怪自己儿子懈怠,却深恨黛玉带坏宝玉,于是除了在贾母处,对着黛玉再没有好脸色的。 起初,只要在家,黛玉还朝王夫人处晨昏定省。时间久了,黛玉也不耐烦去看王夫人的脸色,便总是推脱不去,王夫人也不见恼,双方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是以,对于王夫人的吩咐,只要在贾母处过得去,黛玉一向是不予理睬。 林嬷嬷奇道:“紫鹃,你这一年随姑娘也见过不少世面了。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那姑娘竟值得你特特讲给咱们姑娘听?” 紫鹃辩解道:“嬷嬷你有所不知,那姑娘是二太太娘家妹子的女儿,比咱们府上的几位姑娘还要出挑,也就咱们姑娘能与之匹敌了。” 林嬷嬷正色问道:“你说那是二太太的娘家妹子?”紫鹃不明所以,只点头应是。 林嬷嬷转向黛玉道:“姑娘,二太太只有一个妹子,嫁到了金陵皇商薛家。只这薛家家主早早过世,只留下薛夫人及一双儿女。这来的定是薛家的姑娘了。按年纪算,这薛姑娘也将及笄,此时进京,想来也有在京中谋前程之意。” 黛玉点点头道:“多谢嬷嬷告诉我这些。” 中午,黛玉在贾母处见到了令紫鹃赞不绝口的薛家姑娘,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温和娴雅,更是是通身的才气。 此刻她正陪着贾母说笑,见了摇摇走进的黛玉,柔声笑道:“这位便是林家妹妹了吧。我是府上二太太的外甥女,闺名唤作宝钗。”黛玉忙福身一礼道:“薛姑娘好。” 薛宝钗之母薛姨妈道:“林姑娘果真是老太太亲自教养大的,瞧这通身的气派,竟是嫡亲的孙女了,我们宝钗是一个零头也不及的。” 贾母自谦道:“薛太太你不知道,这几个丫头也就人前这会的安稳了,平日里最会撒娇卖乖的,整日里吵得人脑仁子疼,当不得薛家太太的夸。” 凤姐走上前,一手拉着黛玉,一手拉着宝钗,一起送到贾母身边,笑道:“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好,薛家妹子也好,林妹妹也最妙。老太太和姨妈你们两位就别在那夸来夸去的啦,让我们这些烧糊的卷子这怎么过呢?” 满室皆是哈哈大笑。 王夫人趁机道:“不如让她们姐妹们自己玩去,也省得在我们这里无趣。” 因着黛玉住处离这里最近,几人便到了黛玉那里说笑。 一进黛玉的房门,探春便道:“我每次到林姐姐这里,总怀疑自己进的是哪家公子哥的书房,你们瞧这满满一屋子的书。” 迎春也道:“林妹妹素爱看书,与这满屋的书也相衬。” 惜春拍手道:“我就最爱林姐姐这里,有趣又雅致。” 黛玉趁机道:“你也一年大似一年的了,不如明年你也来学院里读书吧。不说学些什么,长长见识总是好的。听说皇后娘娘打算在城里再开间学堂,专门收些小些、不适合住在学院的学生呢。” 惜春想了想道:“我知林姐姐是为我好,只我是东府的人,又父兄俱在,这些事情总要他们同意才好。” 黛玉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 薛父在时,薛宝钗也是正经请过先生念书的。只是后来父亲早逝,母亲软弱,兄长又不成器,她才勉力支撑门庭,偶尔闲暇之时才翻翻书。如今,听闻三春都赞黛玉满室书香,便好奇地打量黛玉的屋子。 自进学后,黛玉便把原先起居之所重新布置一番,权做书房之用。此时众人进的却是黛玉新设的起居之所,虽不如原来的光线明亮,但却更为宽敞。黛玉又令丫头们在窗前种了四时花卉,别有趣味。 宝钗见屋内虽陈设不多,却件件清雅不俗。彼时人们爱焚沉速之类的熏熏屋子,宝钗细嗅之下,却是瓜果的清甜之气,不由道:“林妹妹这屋内的香料好生雅致,竟满是瓜果的甜香。” 三春闻言,俱都掩面而笑。宝钗疑惑道:“你们缘何而笑?” 紫鹃笑道:“薛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素来不爱那些香饼子香球的,吩咐我们拿当季的瓜果鲜花摆在屋内,借着花果香给屋子增添点香气罢了。” 宝钗笑对黛玉道:“也不知林妹妹是生的何种肚肠,竟能想出此等别致的法子,新鲜又清雅。旁人再不能及的。刚我还想这里是如何的书香满屋,此刻,由此及彼,我也能明白几分了。” 黛玉俏皮道:“薛姐姐不笑我胡闹就好。我最是不爱用那些香料的,好好的屋子给弄得烟熏火燎的。” 众人皆道:“好利的一张嘴!你这一言,可把当世之人全都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