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圣旨赐婚,再加上楚含章终于在这北雁南飞的季节,逮着了两只品相上好的大雁,楚夫人当即请媒人正式登门提亲。 考虑到林家状况,楚家特意请了户部尚书为媒人。十一月十六,林府上下洒扫一新,丫头小厮皆是精神焕发,等待着即将上门的客人。 辰时三刻,户部刘尚书与楚放从楚家出发,后面跟着一溜二十四个穿戴一新的小厮,担着各色的绸缎布匹,金玉古董。最前面担子上卧着的两只羽毛光滑的大雁惹得路人艳羡不已。 “不愧是帝师家,就是讲究礼数,瞧瞧那两只雁,这时节可是稀罕物啊。” “是啊,你说楚家公子可是咱们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好男儿,也不知这林家姑娘配不配的上?” “嘁,用得着你瞎操心。林大人可是探花郎出声,先林夫人又出自荣国府,林姑娘能差到哪里去?” “瞧你说的,我这不是好奇嘛?当年楚公子得中状元的时候,就引得京中媒人纷纷上门,不想楚家却是一个都没有应。听说这个林姑娘是楚家主动求的呢,你就不好奇这林家姑娘是如何的美人?” “好奇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见着林家姑娘?” 林府 大管家林平站在大门口,一个劲的伸着脖子张望。 “大管家,来了,来了。”路口望风的小厮急急跑过来喊道。林平忙转身进了门房,道:“老爷,楚家已经来了。” 林如海放下杯子,掸了掸衣摆,快步走到了大门外。楚家提亲之人很快也来到了林家门口。 刘尚书与楚放各自从轿子中出来,林如海迎上前,道:“刘大人,楚兄,请。” 刘尚书哈哈一笑,道:“林贤弟客气。今日咱们不论官职,我只是楚家的媒人。” 林如海改口笑道:“刘兄,楚兄,里面请。” 几人率先进了府内,楚家的大管家则忙着喊道:“小子们,进门的时候可都要仔细着,万不能磕着碰着了。干的好了,老爷夫人大大的奖赏咱们。” 众小厮们欢天喜地应道:“大管家,你放心吧。”一个个担着礼物,鱼贯入了林家。 楚家的大管家又笑眯眯地对林平道:“老哥,劳烦你来瞧瞧,咱们把这些都安置在哪里?”手中递过一个蓝色的荷包。 林平接了荷包,笑道:“老哥,咱们一起吧。” 林如海与刘尚书、楚放三人进了花厅。刘尚书首先笑着拱手,道:“林贤弟,我今日登门乃受楚家所托,楚公子仪表非凡,少年英才,令爱端庄贤淑,知书达礼,二人才子佳人,堪为良配,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 楚放也道:“林贤弟,我楚家今日诚心求娶令爱,还望贤弟成全。” 林如海笑道:“吾心甚悦。” 赐婚之事传到荣国府,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贾赦与邢夫人同林家素来关系平平,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倒是贾赦叹道:“迎春比林丫头还大些,如今林丫头的亲事定了,迎春也该预备起来了。” 邢夫人忙附和道:“老爷说的是。虽说是老太太跟前养大的,但老爷到底是正经的父亲呢。老太太不爱出门,正该老爷多替他费费心,将来也好和女婿一起孝敬老爷。” 虽与迎春不亲近,但贾赦也多少知道一些迎春的性情。这个女儿温柔可亲,有国公府与宫中娘娘做靠山,想来定有不少人家看上她。幻想着嫁女儿的场景,贾赦不由得眯着眼笑了起来。 王夫人得此消息,不由得心中大快。她眼中的媳妇人选从来就不是林黛玉,偏偏老太太一心认定了林丫头,贾政还为此与她争吵一番。王夫人拿老太太和贾政无法,心中却是更恨黛玉。每月进宫,少不得在元春那里哭诉抱怨一番,由此也引得元春对黛玉起来嫌恶之心。 薛姨妈则是高兴对薛宝钗道:“如今林丫头已经定了亲,这下老太太总不能再一心只取中林丫头了。过几日,我再去和你姨妈说说,把你和宝玉的事情也正式定下来。我也好腾出空来,专心料理你哥哥的亲事,你哥哥可是真的拖不得了。” 宝钗有些迟疑道:“妈,林妹妹家世性情品格,无一不好,姨妈却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呢?” 薛姨妈不以为然道:“你姨妈和林丫头的母亲有隔阂,又有老太太的一意孤行,她能喜欢林丫头才是怪事。我儿放心,你姨妈可是说了,等将来进了门,她定对你比亲生的还要好上三分。我儿今后只管享福罢” 眼见着自己的亲事得定,宝钗心中却无端地烦躁起来。她虽不是名门闺秀,但也是金尊玉贵地长大,识文断字,管家理事,更是无所不通。没想到在亲事上竟是这种近乎不堪的局面。林妹妹避之不及的,她家反倒是求之不得。 宝玉虽深得贾母宠爱,在府中众星捧月,但说到底这爵位是在大房的头上,而宝玉不过是个五品官的次子罢了。更要紧的是,宝玉毫无担当,又不思进取。薛宝钗不禁自问,自己和母亲费尽心思,只为了这么一个银样镴枪头,值得吗? 思及自身的处境,纵使迎春一向逆来顺受,心中也不免有些羡慕与淡淡的嫉妒。一样的丧母,姑妈好歹陪了林妹妹几年,自己却是从未见过亲身母亲的面。可两人的父缘亲情却是天壤之别。林姑父儒雅博学,对林妹妹则是关心备至;自己的父亲呢?昏聩胡涂,除了花天酒地,竟是难得想起自己半分。人与人之间,怎么就是这么大的差别呢? 探春则半是羡慕,半是迷茫。羡慕黛玉亲事早定,圣上亲赐。自己虽饱读诗书,容貌上佳,可惜却是投错了胎,只是庶出,将来的亲事怕是艰难。她不由得想到黛玉曾经的话,女儿家的生活就不能跳出后宅,挣出另一番天地吗? 惜春年幼,还没到思考婚姻之事的年纪,竟是这府中唯一的单纯为黛玉高兴之人啦。 要说最伤心的,则是贾母和宝玉了。贾母多年的念想被这一道圣旨给毁得一干二净,偏除了高兴,又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悦的情绪。老太太的郁结心情可想而知。 宝玉却是如遭晴天霹雳,当时就呕出一口鲜血来,生生撅了过去,把贾母一干人等唬的魂飞魄散,急急地差人请太医来。不想太医还没来,宝玉自己倒醒过来了。 贾母忙问道:“宝玉,宝玉,可是好些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医马上就过来了。”王夫人也在一旁满脸焦急地看着。 不想宝玉却是柔声道:“累得老太太,太太悬心,是宝玉的不孝,今后再不会了。” 王夫人忙抚着宝玉的胸口,关切道:“我的儿,心口子可疼?” 宝玉分别握住贾母和王夫人的手,道:“吐了这口血,我反倒是感觉清明了许多。老太太,太太放心吧,从今以后,我定不让你们在担心了。” 贾母和王夫人皆当他只是说给他们听得安慰话。谁知自那日起,宝玉竟似换了个人,不爱红了,也不亲近丫头们了,除了晨昏定省,只在书房中埋头苦读。 贾母见了,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安慰。宝玉果然对黛玉情根深种,却缘分浅薄。她本以为宝玉会因黛玉之事而大受打击,不想他竟能改了先前的毛病,一心向学。 倘若他能够早早如今日,是不是两个玉儿就会有不一样的际遇?到底心疼宝玉日日辛苦,便吩咐厨下常常熬了滋补的药膳给他。 不管荣国府众人如何的百样肚肠,身为黛玉的嫡亲外家,面对陛下的赐婚,他们都得掩下各色心思,面上带笑地登门祝贺。 黛玉也不理会他们的心思,全程含笑地招呼了众人,殷勤客气,倒是让想和黛玉单独说会话的贾母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谁知,荣国府一干人等正告辞的档口,宫中梁皇后的懿旨又发到了林家。 懿旨言道,念及黛玉幼年失恃,今特赐教养嬷嬷二人,指导黛玉的管家中馈之事。两位嬷嬷的一应用度皆出自甘泉宫,不必林府费心。 黛玉忙笑着对来宣懿旨的青霜道:“青霜姑姑,替我转告娘娘,改日进宫再当面谢过。”又从雪雁手中接过一个扁长的盒子,道:“我前些日子绣了一副奔马图,可惜竟是找不到好匠人,只好粗糙的装在盒子中,还请娘娘自己找人,选合心意的木料,做一架屏风摆着玩吧。” 青霜忙吩咐身旁的小宫女接过,笑道:“林姑娘亲手做的绣图,娘娘定然十分的喜欢。” 黛玉吩咐雪雁备下上等赏封给各宣旨之人,又亲自送了青霜道二门处才回。 贾母没想到梁皇后对黛玉用心至斯,心中不由百味杂陈。一时为可惜这么好的亲事,宝玉却失之交臂,一时又自豪于外孙女的造化,得当朝皇后青眼有加。见黛玉也要来亲自送他们出门,贾母忙道:“玉儿不必多礼,快回去好好招呼娘娘送来的嬷嬷,可不敢怠慢了。” 黛玉笑道:“不碍事的,有林嬷嬷他们先陪着,我亲自送外祖母出门罢。”被梁皇后的懿旨惊得半日没有说话的凤姐忙道:“林妹妹快回去吧,我和三妹妹亲身服侍老太太回家,妹妹尽管放心吧。” 黛玉见状,只好道:“如此,那就恕黛玉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