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二人坐着说了一会子话,做了几首应景的诗词,彼此品评一番,林如海看了看自鸣钟,便道:“天也晚了,玉儿也去睡吧,明日开始,只怕还要好一阵忙。”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笑道:“为父明日一大早就要进宫给陛下拜年,怕是不能亲自给你压岁钱了。故而现在就给你,只愿我儿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黛玉起身谢过,倒出荷包一看,却是玲珑可爱的十二生肖玉雕。虽然个头不大,但却雕琢地精致细腻,栩栩如生。黛玉笑道:“多谢爹爹!” 林如海道:“好了,现在压岁钱也得了,快回去吧。” 黛玉想了想,道:“爹爹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已是下炕穿上了鞋子到外面去了。 林如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吃茶等候。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黛玉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林如海奇道:“这是什么?” 黛玉笑盈盈地放下手中的托盘,道:“按例是明早才吃的,偏爹爹怕是不得闲,不如我们父女二人现在就吃了。” 托盘上放了两小碗元宵,两小碗饺子,并一碟子雪花糖,一碟子老陈醋。黛玉指着托盘笑道:“爹爹,新年之时,咱们南边爱吃元宵,京中却惯用饺子。我就两样都坐了些,爹爹随意吃些,只当是宵夜了。” 林如海见元宵小巧圆润,饺子饱满诱人,道:“这些都是玉儿做的?” 黛玉点了点头,道:“我们学里设有烹饪课,闲来无事,我也去听过一些,又有丫头们帮忙揉面,调馅料,做出来的倒也能看。”用筷子夹了一个饺子,略微沾了醋,道:“爹爹尝尝可还适口。” 林如海吃了一个,赞叹道:“玉儿竟是越发能干了,就连这庖厨之事也做得像模像样了。” 黛玉把碟子向林如海移了移,道:“爹爹看我自然万般皆好,我却知道自己斤两的。不过是能做些简单的罢了。” 林如海又吃了一个饺子,笑道:“这样就很不简单了。” 父女二人和乐融融地用过了宵夜,才各自回房。 正月初一一大早,黛玉就打发人持名帖往贺家等亲近之家及林如海的同僚处拜年。 不多时,各家也都陆续打发人来林家贺新年。黛玉亲自见了几家,赏了上等的红封,吩咐人好生送出去。 白苏见黛玉神色倦怠,忙倒了杯茶水,道:“昨夜本来就睡得晚,偏又炮竹声响了一夜,竟是扰得姑娘没能睡好。这茶水里放了薄荷叶,姑娘喝上几口,提提神,还有的忙呢。” 黛玉接过,喝了两口,皱着眉头道:“真清凉。” 红药笑道:“就是要清凉才醒神呢,姑娘再喝几口,这还不到巳时,还有不少人没上门呢。” 黛玉把一旁的账册子拿过来瞧了瞧,道:“也差不多了。咱们家的根基本就不在京中,不比那些世家大族,光是族人间的应酬就要好一番功夫。” 这时,藏绿进来,禀道:“姑娘,林嬷嬷让我来告诉姑娘一声,荣国府来人了,问姑娘可要见见?” 黛玉放下茶盏,问道:“可知来的是谁?” 藏绿道:“听林嬷嬷说,好像是那府中二太太院中的婆子。” 黛玉揉了揉额头,道:“请进来吧。” 藏绿迟疑了片刻,雪雁不赞同地喊道:“姑娘!” 黛玉却朝着藏绿道:“去吧,把人请来。”有对雪雁笑道:“我自有分寸。再怎么说那里还有个外祖母呢。” 不多时,藏绿引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富贵的婆子。那婆子进门,双眼先是快速地朝屋中打量过后,才嬉笑着福身,道:“给林姑娘拜年了。”不待黛玉发话,又自个起来了。 陪侍的地雪雁等丫头都有些不满,黛玉却淡淡道:“给嬷嬷看座。”那婆子也不推辞,大大咧咧地坐了。 黛玉拿杯盖撇了撇茶水,道:“我瞧着嬷嬷有些眼生,不知嬷嬷在哪里高就呢?” 那婆子理了理袖口,喜滋滋道:“我原是二太太院中伺候茶水的,今日竟蒙太太开恩,我也能体面一会啦。” 黛玉轻轻吹了吹茶杯上升腾的白雾,轻声道:“怪不得呢。” 那婆子没有听清楚,忙凑上前问道:“姑娘说什么呢。” 黛玉挥挥手,道:“我有些乏了,就不留嬷嬷了,”又道:“红药,给嬷嬷包个红包,好生送送嬷嬷。” 那婆子喜笑颜开,道:“那姑娘可要好生歇着。老奴这就告退了。”临到门口时,又回头道:“瞧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老太太和太太说了如今年节正忙,也就罢了,还请姑娘元宵节过府里玩。我们家娘娘元宵节要回来省亲呢。” 黛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又挥了挥手,歪在炕上逗小黄莺玩。小黄莺如今吃的好,已是比当初胖了一圈,软乎乎的,黛玉和几个丫头都爱得很。 蓝灵管着黛玉房中的来往应酬之事,她把荣国府的礼单扫了一遍,气道:“姑娘,你看看,这是荣国府给咱们的年礼?除了几个粗笨的古董外,净是些绸缎布匹,吃食点心。也太不用心了些。” 黛玉却头也不抬,只道:“管他呢,你只管照着抄罢。这次是咱们大意了,下次咱们送节礼也就比着这份来,万不可压那府中一头,人家宫中可是有娘娘在的。总不好让别人说咱们蔑视贵人。” 蓝灵品味了片刻,才忍着笑道:“是,姑娘。奴婢记着了。” 初八这日,黛玉打发红药去给宋萱和穆灵君送信,邀她们初十那日一起去庙里进香。林如海见了,不免问起。 黛玉道:“我想着约大姐和三妹一起去进香,一来是给母亲祈福,二来,我年前病重,幸得大师搭救,只大师修行之地离我们有些远,只好亲去佛前上柱香,也算是略表感激之意了。 林如海皱了皱眉头,道:“如此说来,初十那日竟是不得空了?” 黛玉点点头,问道:“怎么了?可是爹爹那日有什么事情?” 林如海道:“正是,我本想着初十那日,我们去你祖父家中一趟。” 黛玉为难道:“可是,我这帖子都发出去了。要不咱们晚上一日再去祖父家?”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也不妥,那日我和几位同僚还有些应酬。” “要不咱们十二去?祖父祖母也不会和我们计较这些的。”想了想,黛玉建议道。 林如海仍是摇头:“也不行,你兰姑姑和岳师叔才从回京,我作为师弟,总不好落在别人后面登门。 黛玉大吃一惊,道:“昨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下午从祖母那里回来的时候,可是还没有见着他们人呢。” 林如海笑道:“我也是今早才得到消息,他们昨日是正好卡在关城门的点上进城的。” 黛玉道:“怪不得呢。要不咱们明日就去吧。正好他们今日休息一日。” 林如海颔首道:“还是我闺女有办法。那就明日去吧。” 黛玉顿时无语,嗔道:“爹爹!” 林如海递给她一份曲谱,道:“那去看吧。” 黛玉见是自己正找的谱子,喜道:“爹爹,你在哪得的?我正在找呢。” 林如海不自在地咳了咳,道:“我哪有那功夫,是楚家那小子给我,让我转给你的。” 黛玉俏脸飞红,提起裙摆行了一礼,道:“爹爹,女儿告退了。”飞快地走了。留下林如海又好气又好笑。 贺老先生的女儿贺兰的夫婿正是老先生的大弟子,林如海的师兄岳鸣鸿。年前,岳鸣鸿大败匈奴,擒下了匈奴的可汗,还边疆太平安康。 见边境已平,朝中派遣的文官也已上任,岳鸣鸿便上书回京。当今陛下本想让他与新上任的都护一武一文,共理边疆。岳鸣鸿却道:“臣与拙荆皆是家中独子,父母与岳父母都已年迈,万请陛下允臣回京承欢膝下,以尽人子之责。” 陛下见他言辞恳切,且孝心可嘉,遂准了他的折子。却念他带兵多年,便命他入兵部供职,为国继续尽忠。至于岳鸣鸿的父母,也让他接到京中来奉养。 岳鸣鸿本来是年前就该到的,谁知去岁天寒雪大,晋中竟酿成灾祸。岳鸣鸿只好奉旨赈灾,耽搁了许久,又遇到大雪封路,竟是拖拖拉拉地,直到年都过完了才回京。 林如海与岳鸣鸿多年师兄弟未见,自是有说不尽的离愁别绪。 黛玉去了内院,贺老太太正与一位温柔娴静的夫人说话,见她进来,招招手道:“玉儿过来。” 黛玉走上前,笑道:“见过祖母。”又朝着那位温柔的女子行礼道:“见过兰姑姑。” 那位夫人正是贺兰,她一把扶起黛玉,笑道:“想必你就是林师兄家的小闺女了?”又对着 贺老太太道:“怪不得母亲不住地夸赞,果真是让人爱不过来的可人儿。” 贺老太太笑道:“这孩子腼腆,你可不许吓坏她了。” 贺兰假意拿帕子抹泪,道:“我才多久没见母亲,母亲这么快就厌了我?我果然是母亲捡来的罢。” 贺老太太忍着笑,正色道:“正是,我和你父亲在城外捡的你,你快去找你的亲爹娘吧。” 贺兰拿下帕子,揉在贺老太太怀里,道:“母亲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又拿这话哄我。” 贺老太太道:“不是你说你是捡来的吗?” 贺兰语塞,半晌到:“母亲,你好歹在玉侄女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贺老太太拉着黛玉,道:“别跟我东拉西扯的,你这做姑姑的初次见玉儿。怎么?见面礼呢?这是预备混赖过去。” 贺兰接过侍女递上的盒子,道:“母亲尽是冤枉我,我这不是见玉儿太高兴了吗?我怎么会忘了这些事情。”把手中的盒子递给黛玉,笑道:“北边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这一匣子石头还算不错,玉儿拿着玩吧。” 黛玉打开一看,见是一匣子的宝石,红的蓝的粉的都有,质地晶莹,色泽明净,忙辞道:“姑姑,这也太贵重了些。” 贺老太太却道:“这才好,正好玉儿也大了,可以打几套好头面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