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苍兰,盛开在他的家乡,冰雪融后,漫山遍野的黄白紫红,甜香四溢,他出生在异国他乡,一天也没有回去过那片土地,未曾觅得芳踪,却空携了一身馨香。
那个一生都执迷不悟的女人说过,这种花象征着纯洁无瑕,她已经不纯洁,所以不配再回那片花海。
他亦如此。
余鱼一动不动地伏在他胸前,发出悠长匀称的呼吸,好像睡着了。
胸口被她枕得微微发热,有什么明明死了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奋力挣扎又徒劳地偃旗息鼓,就像人一样,死了就是死了,又怎么能复生呢?
白玉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公子。”
暗影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这时轻轻地唤了一声,“……余姑娘是喝醉了吗?”
白玉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脸色愈加灰败起来。
暗影道,“公子,您还是快些回房吧,我来准备热水……叫暗香送余姑娘回去。”
“暗影,”白玉楼忽然道,“你会因为一个人的好而喜欢他,坏而讨厌他么?”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暗影不知该如何回答。
“公子,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暗影抿抿唇:“但是,好人总是更讨人喜欢的,应当是这样吧。”
“你说得对。”
白玉楼颔首,“可我不会,喜欢与好坏全无关系。”
暗影默然不语——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怀里,余鱼似乎被惊动,扭了扭身子,慢慢向地下滑落,眼看要躺倒在地上。
这回,白玉楼没有拉她。
最后一瞬,余鱼却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大腿当枕头——又睡过去了。
“这……”
暗影想伸手帮忙又觉不妥,只得道:“公子,余姑娘醉得很厉害。”
“不过才一碗酒而已。”白玉楼皱眉,抬起腿想从她手臂中抽出来,想不到这丫头醉得迷迷糊糊的,搂得还挺紧,跟八爪鱼似的愣是甩不开。
他不禁怀疑——这丫头真喝醉了吗?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不像装的。
听到主子气息渐渐不稳,脸色雪白,看着是内毒发作的前兆,暗影斗胆问了一句,“公子,需要我帮忙挪开余姑娘吗?”
“不用。”
白玉楼想了想,蹲下身,两手扒开余鱼的眼皮,让她正对着自己。
余鱼被迫清醒了一瞬,然而睁开眼睛与他对视之后,却比喝醉酒更加不受控制了,整个人好像变成了操线木偶一般。
“放手。”
白玉楼低声命令道。
余鱼眼睛发直,乖乖地松开了手。
白玉楼抬脚欲走,又顿住,回头问她:“除了我和梁文道交易这件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余鱼微眯的眼睛里写着迷茫。
他提示道,“小苍兰。”
余鱼语调平直,念书似地道:“小苍兰,像果子一样,很香甜,这种花只有南蓟才有,白玉楼身上总是有这种味道。”
暗影闻言讶然——余姑娘他们是偷偷调查公子了?可是不应该啊,他们又没有如公子一般强大的消息网,何况这件事很隐秘,知之者甚少。
白玉楼亦微微蹙着眉。
余鱼继续说道:“其实,我很喜欢白玉楼……”
白玉楼脸色一变。
暗影作为影卫,经过专业的训练,早已处惊不变,喜怒不形于色,听了这话仍是忍不住牵动了下嘴角,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既高兴又难过的情绪。
公子神情间似乎有动容,却听余姑娘接着说道,“……身上的味道,还买了这个味道的香粉,卖粉的老板娘很漂亮,她更适合穿粉色,她说这种粉剂量大的话有致幻的作用,可以用来迷住男人……”
听她絮絮叨叨跟念经似的的越说越离谱,且都是些琐碎的废话,白玉楼忍不住低声道:“好了,闭嘴。”
余鱼果然乖乖地闭了嘴,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又睡了过去。
迷住男人?汪小溪?
呵……白玉楼微微波动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脸色淡漠如霜地向外走去,没走几步,颈上却忽然传来一阵疼痛,厨房暖黄的灯光下,雪白的颈上突然隆起一块,慢慢变成诡异的青白,像有什么躁动不安的东西要冲出来似的。
他抬手按住刺痛,快步离去。
暗影看着灶台上的碗,自言自语:“都这样了还要亲自烧水,水没见到,倒煮上了豆子……唉。”
他摇头喟叹,重新往锅里加好水,出去喊暗香过来。
暗香以为是白玉楼叫她过来伺候,急匆匆进了厨房,一见是余鱼,咬牙道:“暗影,你故意气我是不是?她喝多了与我何干,凭什么我送她回去,我又不是她的使唤丫头!”
暗影无奈道,“你将余姑娘送回大堂就行,她跟爹娘一块儿来的,有人照看她。”
暗香站着不动,脸色难看得比方才煮豆子的锅底还黑。
暗影见指使不动她,沉了脸道:“又耍什么性子?公子的毒就快发作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想再惹他不快?不要仗着公子脾气好就三番五次地违背命令,这么小的事都办不了,遑论其他,改天我和公子说,放你出去算了。”
暗香气得胸口起伏:“你别乱和公子说话,我送还不行吗!”
说着一跺脚,粗暴地架起余鱼就赌气往外走,半拉半拽,跟拖一头死猪似的,大有公报私仇之嫌。
暗影看了直摇头。
拖拖拉拉地行了半路,暗香胡思乱想间忽然被人扼住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