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牌,摸牌,快当壳撒!” “男人噶总弄个果子摸索!” “莫催我喽,我才打麻将的人那!” “三——三条!” “我摸,我摸!啊呀,果人手气好就是没办法,自摸了,出钱出钱!” 村大桥边小卖部,三中年妇女加一中年妇男,正好凑了一桌麻将。 天气炎热,屋里头两个大风扇摇头晃脑地吹,几分钟又是一局,和麻将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 小卖部门口两坐一蹲,三个八卦妇女丝毫不受影响。 “听港了不?田家坪小罗女要跟个外国人!”讲话的是个白胖大姐,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仿佛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你莫乱港喽,他女不是在深圳果边打工啊!”蹲地上的是个青年妇女,手里拎着两大袋子东西,咧着嘴神情有些激动。 “就是深圳果边打工认识的,哎呦呦,好象是,好像是英国人那!” 坐椅子上年纪最大的妇女,手里握着一把蒲扇,一身绵绸碎花衣,微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不想让人听见她说话,可实际上说话的声音大到连屋里打麻将的人都听见:“哎呦,果小罗女了不得哩,外国人都想她!” “看到过吗,长弄个样子?” “我看见过一眼,长得跟我们中国人还是差好多的,皮肤白,血管都看得见,眼睛长得吓人,脸上果多沟沟,听港只有二十九,我看都有四五十岁喽!” “小罗女今年才二十一二吧,男的大果多,她老头老母亲也肯哦!” “多少礼钱,晓得不?” “听他们院子李家妹港,五十万啊!” 八卦妇女们先是震惊,后又恍然大悟状,拍着大腿,鼓着眼睛:“那真的是卖女了!” 田家坪小罗家,入眼都是红色,锣鼓行头吹吹打打,正是一派喜庆,屋里屋外堆满了东西,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好不热闹。 小罗生的矮瘦,眼下有道疤,他老婆李氏婆生的高胖,两个人站在一起倒也和谐。夫妻俩排排站,笑得嘴都合不拢。 还只是小订(订婚),男方那边就送了这么多东西,还派了家里有头有脸的人过来,真是给足面子了。 不管外人怎么说,生了这么个漂亮又争气的女儿,夫妻俩都很自豪,这辈子算是值了。 俩人挺直了背脊,头抬的老高,心里绕着小九九,这读书读的多有什么用,看看满娃家的女儿田恬,读了一肚子书,最后还不是老大年纪了,都没人要。 远近亲戚们,田家坪院子里帮忙的妇女们、妇男们,二十几号人正围着两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好似自家有喜,兴奋异常。 “哪向人啊?” “好多岁啊?” “结婚了不?” “闹样子你屋也就二十多岁,要是没结婚,我这里有几个晓得的妹子噶,介绍过你们,好吗撒?” “后生伢子长得好,怕是有对象,你们就莫操这个心喽!” 两个年轻人都是长手长脚,穿着正式的西装,更显得挺拔养眼,一个皮肤较白,一个皮肤偏麦色,肤色较白的那个留着齐耳发,模样比妹子还俊俏,就是发色有点怪异,他嘴角弯弯带着笑容,偶尔低头掩下眼中的一丝不耐烦,对大妈大叔的问题一个都不回答。 相比之下,那个麦色皮肤的青年稳重得多,嗓音低沉,不慌不忙地回答着大妈们的问题。他长相俊朗,一双眼睛也不到处乱飘,坐的笔直,浑身透着一股正气。 “鹤城市区的。” “还没有。” “谢谢叔叔婶婶!” 夏季正午,烈日当头,温度超过三十六度。梅树村某山头,无风,因着汗水湿透衣背,空气仿佛都变得黏腻起来,树叶微卷,蝉虫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安静的很。 “哥,这什么鬼地方啊!” 狭窄的山道上,一个搀扶着另一个,两个都是满头大汗,而被扶着的那一个,脸有点肿。 自动忽略掉李随安的抱怨,崔逸鸣皱眉看了眼李随安的脚,心里直叹气。 受不了三姑六婆们的骚扰,找了个借口逃出来,却又没地方可以去,这村里连个休闲娱乐、打发时间的地方都没有,最后只能决定来个徒步旅行。 本来不打算带李随安去的,自己以前在部队呆过,大热天走点山路都是小事,但是李随安就不一样了,典型的贵公子,没吃过什么苦。 没想到李随安也想去,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同行,谁让他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上了山,果然别有一番风景,绿树青山,小河环绕,没有随处可见的污染,正感慨不虚此行,李随安却被蛇咬了。 他是认识解蛇毒的草药,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眼看天气越来越热,回去的路太远,又看到李随安脸越来越肿,不停地哼哼唧唧,少有表情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焦虑。 “那里有片果园,好像有人,我们去看看。” 拐进一条岔道,不一会就看到了一片果林,红李满园,各个饱满鲜红,看得两个赶路人口干舌燥,李随安暂时忘了脚上的伤,伸手去摘头顶的李子,却突然听到一声宛如炸雷般的呼呵。 一位看起来四十几岁的大妈,正急冲冲朝他们跑过来。这大妈肤色偏黑,身材粗壮,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两,急急忙忙不知道说些什么。 “冒以啊,冒可以恰,将将儿打错又。” “不是吧,大哥,我都还没摘,至于这么生气吗,这农村人就是小气!”两人对视一眼,李随安忍不住吐槽。 “你先别说话!”崔逸鸣十分无奈斥了一句。 他感觉到了,这大妈样子很急,却不像是生气。 于是从背包里取出钱夹,取了一张红钞票递过去,一脸诚恳地说:“阿姨,我们兄弟俩上山来看看风景,天太热,实在口渴,看到您这李子种的好,忍不住就想摘两个吃,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带了钱,就当我们买点解渴,您看可以吗?” 可谁知那大妈还是一个劲儿地摇手。 感觉自己脸上灼痛感越来越强,再看那大妈两只手只管摇,李随安不耐烦了:“大哥,你说这人是不是有傻,有钱也……” 很快,他就收到崔逸鸣飘过来的一个严肃的眼神,剩下的话梗在喉咙,他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麻了,胸口越来越慌。 心里越来越后悔,自己也不知道是搭错哪根神经,大热天的,竟然跟崔哥出来爬山,或者一开始就不该凑这个热闹,跟着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想到他这次下来的根本原因,还是崔逸鸣那位混血堂哥,更是在心底把那位堂哥狠狠地骂了一遍。那位堂哥也不知道是脑子烧坏了还是怎么的,竟然要取一个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要学历没学历的乡下女人。 崔逸鸣的堂哥订婚,说起来跟他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只是他与崔逸鸣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崔逸鸣又大他两岁,他平时喊他一声崔哥,有点什么事需要帮忙也是从不推辞的。这回崔逸鸣邀他一起出来,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谁知竟然是来这样的要什么没什么的乡下。 一边李随安后悔懊恼,一边崔逸鸣正准备静下心来,好好跟这大妈沟通沟通,吃不吃李子是小事,最主要的是问问她知不知道,哪里有治蛇毒的药。 这时,拐角突然冲出一个白色物体,吓得李随安不顾伤脚,一蹦老高,附带一声凄厉惨叫。 “汪汪汪!” “我的妈!哥……哥,狗,是狗啊!”李随安小时候被狗咬过,现在一见到狗就腿软。 他躲到崔逸鸣身后,仔细看清了,扑过来的竟然是一只雪白大狗,那狗长得高壮,毛发光亮,看得出来养的很好,在这样的乡下,能养成这样,也算难得了。 那狗垂着尾巴,视线锁定李随安两人,一步步逼近。 李随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他感觉自己的伤腿在打颤。 崔逸鸣倒是不怕,他比较担心的是等会李随安一时控制不住,把他的衣服扯破。 “大白!” 就在两人紧张不已的时候,因着这一声低呵,那白狗突然停了下来,循声望去,拐角慢慢晃出一个人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