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五.春归客【完】(1 / 1)往事剪首页

九  暮春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夕阳已落,天色发白。贴着地飘着一层薄雾,  烟雨中,一人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是个青年,一身深蓝色中山装,右手还拎着几袋油纸包,站在一间珍珠铺前。  铺子门挂着一把沉甸甸的铁锁。  不知过了多久,巷尾传来一阵脚步声,青年抬头,眯了眯眼,对着来人微微一笑。  走来的女子着一身淡色鹅黄软烟罗,纤细身段,头发都散掉了,独自走过来,几乎要化在烟雨中。  待走近了,青年才发现,竟还有一只白毛鹦鹉,停在女子的肩上。  “白小姐,”青年挥手,“我回来了。”  隔着五步,女子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他。  然后她晃了晃,像一个轻飘飘的纸人,一头栽了下来。    ———————————————————————————————————————  接连两日,藏珠阁门外罩了一层素白帘子,谢不见客。  藏珠阁内,白宜半躺在太师椅上,铺子内光线昏暗,颇为虚弱无力。    “老板娘因何叹气?”祁宁笑眯眯问。  二人桌子上摆着一堆小蝶,摞着精致糕点,卖相喜人。蜂蜜莲藕炒栗子,芙蓉绿豆桂花糕。  见女子并不理他,他也不恼,一手夹起一块糯藕糕,递了过去,“开春的桂花,特地要了来,不吃吃看吗?”    白宜接过。待仔仔细细吃完后,她擦了擦手,露出哀怨的表情,“做欲望师,似乎有点累。”  一切都是一场梦。  作为一名欲望师,白宜让何少爷做了个梦。黄粱一梦。梦中的他一意孤行,落得鱼死网破的结局。在何少清的梦中,柳公子愤而赴死。于是何少清醒来之后,便放下了阴谋挚友的念头。    “恭喜白小姐。第一次成功完成任务。”祁宁拍手。“值得庆祝。”    化解欲望时,欲望师亦投入了大量精力。于是白宜如今十分虚弱,只想睡觉三天。    “白小姐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白宜想了想,转而摇头,“躲开何少清。此人最恨装神弄鬼,如果让他知道,整个吊诡的梦境因我而起,他定会对我深恶痛绝。”    白宜看着祁宁,后者却认真的晃着半杯竹叶青。    白宜给他端来一杯茶,不小心手腕一抖,泼了些到他袖子上去。遂连连道歉。祁宁摆手道无妨,随即将袖子向上抖了抖,擦拭茶渍。  一道骇人的长疤忽然露了出来。整整环了手腕一圈,像一条在冰天雪地里,冻死的蛇。    白宜忽然想起,在去年的春天,祁宁身受重伤,白宜收留他的那几日,换汤煮药,忙的手忙脚乱。现在回想,当时未有注意,竟是记不得了。    十  “老板娘。我跟你说,最近我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藏珠阁内,白西装青年喋喋不休。  “少了什么?”老板娘白宜摇着扇子,堵住耳朵吃樱桃,似乎相当嫌弃这位话痨的客人。  “……”柳公子细思片刻,打了个响指,“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最近再没见过何少清。”  “怎么?你这么想见他?”白宜连连求饶,“那你去找他啊。柳公子,你每天来骚扰我,我也没什么办法帮你找到他啊!”  “怎么能叫骚扰呢?”柳随风连连哀叹,“老板娘,我太伤心了。”  “那你就买我一样东西啊!”白宜痛心疾首,“你看,柳公子,你从来不买珍珠,一连五天,只喝光了小女子铺子里的三斤碧螺春。”    “……”柳随风反思自我,连连点头。默默放下手中茶杯。    “罢了,你如果见到何少清的话。帮我问个好。”柳随风点头起身,笑容灿烂,挥手告别。    何老爷寿终正寝,驾鹤西去,留几房姨太太争夺家产,纷争不休。何家的少当家,挺身而出,处理各项事物,井井有条。人模人样,沦为万恶的剥削阶级,踏上人生顶峰。  据说他曾于某个深秋雨夜亲自前往宣和巷,对一家破破烂烂的小铺子登门拜访。但这家店的老板娘怂如过往,提早跑路了。    白宜最后一次见到何少清,是在多年之后了。  那时是在奇芳阁茶楼,白宜受归零社委托,前去二楼雅间送一封信。站在楼梯上,白宜压低帽子,恰好能看到茶馆一楼大堂里,唱戏班咿咿呀呀,何少爷被簇拥在人群里,觥筹交错。  不愧是何家的大当家。一举一动已经很有派头,不怒自威。    而他身上萦绕着味道,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改变。  从第一次闻到,白宜就知道了。  那时柳公子踏入藏珠阁避雨,白宜坐在铺子里,边闲聊边等着雨天放晴。晴天后,街道带有潮湿泥土的芳香。柳随风推开门,与路上某位匆匆行人打招呼。那时白宜闻到了一种味道。那欲望的味道很难形容。硬要说的话,大概是——醉生梦死时,两颗桂花糖。    年轻的何当家嗜好吃桂花糖。    从此,何柳两家再无交集。    客从雪山来,问我冬到否。  我摘红杏枝,落于君掌中,客谢而辞别,重又逐冬去。  怪否,怪否。  该是,  此身飘零久,受不得暖意,  寸暖亦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