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过被迫无奈被卖进青楼来的,还没见过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呢。”还未见其人,声却先幽幽的传了过来。 红衣摘掉戴在头上的斗笠,向妈妈微微颔首。烟雨楼的老鸨见了她停住了步子,怔住。好一会儿才从她脸前移过,摇着扇子思量,笑道:“姑娘容貌生的这般俊俏何苦进来我这烟花之地呢?嫁的公子王侯正室不成,小妾还是成的。” 红衣进的此地不是别处,竟是烟花酒巷中最具名气的烟雨楼。宦官达人、王公侯贵,甚至听说有朝中权臣也会在此流连。姑娘们必定是精挑细选,个个容貌绝色风姿绰约。醉香软卧,蜜语呢喃,最是男人温柔湾。哄得公子哥儿们开怀,大臣们喜悦,生意便源源不断。 “妈妈说笑了。若是不知这烟雨楼的名气,姑娘我也不会到这儿来了,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烟雨楼中有个厉害的万妈妈呢?”红衣女子踱步向前,“妈妈,我呢,不是想做烟花女子,只是想借你这福地一用。” “借地?”万妈妈满脸疑惑的望向微笑着的红衣。 “对,借地。”红衣女子指向厅中那个宽敞的楼台,“我每月借你这台一次,茶水钱我分文不取,也不作那什么花魁,只要给我一个歇息的地方就行。我在这建康无亲无故,也无依无靠,别的活儿我也干不了,只得靠卖舞谋生了。” 细细思量一番,万妈妈向她一笑,天下竟有这等美事儿?“姑娘要借台献舞,那得先入了我的眼,不然,砸了我的招牌可就...” 红衣女子未言一语,只轻轻一跃,便稳稳落在了那四正楼台上,望向廊上妈妈扬言道:“妈妈,可看仔细咯。” 自是晌午十分,落座无人。红衣女子从袖中拉出一袭红稠,与她身上所着颜无二异。只见她定了定神,缓缓舞跃起来。 万妈妈已然是哑口无言,怔怔的望着那只飘舞的红蝶若有所思。就连清扫土地的仆人与擦洗桌椅的丫鬟们也愣愣的盯着舞台上莲步轻盈的红衣。无声配乐,她却自得其乐。烈日炎阳,不比她红舞飞扬。不疾不徐,却又倏忽紧凑。一曲终了,已是香汗喷渍。 “妈...妈妈?”红衣女子见她全然凝固,笑着万福。“就这样说定了,时间由你定,我定让你这烟雨楼座无虚席。” “好...好!”万妈妈拍手笑道,“姑娘要什么尽管提,我这就派人给你准备上好的房间。” “谢妈妈。” “还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儿呢。” 红衣有片刻踟蹰,“唔...叫我白芍便是。” “白芍?白芍!好好好。” “还愣着干什么,快送白芍姑娘去歇息。” 万妈妈招呼着奴仆让他引着白芍去楼阁里。 “是是是...” 白芍并未急着走,她略有迟疑,开口问道:“练。不知万妈妈可曾听说过这位公子的姓名。” 万妈妈摇了摇头,“这京城公子每天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叫练的公子。” “是吗?”她心底有丝丝泄气,却仍是笑着说道:“不要紧。我此番前来也就是为了找到他。” 等着姑娘走远,若有所思的妈妈喜上眉梢。伸手招来随从扬声道:“你派几个人放话出去,要让全城的人都知晓,烟雨楼里来了位绝世舞姬。去吧。” “是。” 万妈妈说完还在回味着那一抹红意。嘴角浮起不可思议的微笑。 院子深又大,特意选了最僻静的一处作为自己的落脚处。谢过引路人,白芍推开窗,一棵巨大梧桐突地印入眼帘。叶片苍翠欲滴,惹人怜爱,束束阳光穿透而来,淅沥斑驳。倚靠着窗边,晒着这温暖旬阳。觉着不够,便直接坐在了窗棂上。 街边有两人驻足,一人手持折扇,对着身旁的另一人说着话,眼却不经意间瞟过窗上那枚红衣女子。 “咦,竟有一红衣女子坐于窗户上。” 身着朱红长衫男子听得身边人的话语转头望去,那一抹红快速消失不见。 “我看你读书读傻了吧,哪有女子会大白天坐在窗户上的,还穿的如此艳丽?”朱红长衫男子含笑摇了摇头,便向前走去。 男子合拢了手中的纸扇,目光不再停留于那个窗台。缓慢打量这个府邸。 烟雨楼。 他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三字,却始终无法把红色影子挥散而去。 “赵呆子!” 赵姓男子见在呼唤他,便不再停留,向前离去。 白芍一连在屋内休息了三天,睡的身子都软了,换了身衣服便打算出门。向门口下人讨了套男人衣服,挽上髻,粗布麻衣做寻常百姓人家。只是从烟雨楼正门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去不好,就绕到了提供伙食的院子,那里有个专供运送粮食的偏门,偷偷溜了出去。 却有小子偷偷向万妈妈耳语些什么,万妈妈头也不抬,说道:“随她去吧,她能进这烟雨楼,自是无处可去,若是还未赚钱先禁了她的足,这生意也便做不成了。” 奴仆点头谄媚全然说是,低头哈腰,几近讨好。 还是粗布穿着令人舒坦,举手投足间不必拘泥那么多繁文缛节。白芍欢喜的摸摸身上的衣服。 “卖包子咯,香喷喷的大包子咯!” 包子?正好肚子也饿了,她想向袖里掏钱来着,才想起换了一件衣服却没有把银子带出来。左掏右掏摸遍全身上下就是没有一分钱。唉,肚子好饿。白芍摸了摸自己饿瘪的肚子。却听得前面酒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生热闹,便一晃一晃挤进人群中凑热闹去。 原来是有人在欺负弱小,听周围人小声议论,是王员外的外甥,单名一虎字。大概是这小贩在他飞驰而来的马下未及时躲避,马儿受惊使得王虎从马上摔下,当众摔了个狗吃屎,面子上过不去要给那小贩好看。王虎倨傲的站在一旁,不管低头磕头的小贩如何赔礼道歉求他行行好,饶过他,仍是一脸不屑的嗤笑,不肯饶过他。小贩一直磕着头想要伸手拉扯他的裤角,他的家仆便毫不客气的连踢带踹,“公子的裤腿也是你能碰的?!”直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 周边橘子散了一地,白芍随手捡起一只。怒从心上来,当即把橘子拿在手中瞄准那个什么王虎的脸,用力一丢。不偏不倚,刚刚正好。人群里传来一阵哂笑声,那只橘子本已被踩烂,加上用力一丢,新鲜汁液四溅,缓缓流入他脖颈之中。吓得周围人都向后退了一步,生怕被溅到。 “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突兀的从安静的人群中传出,意识到自己的笑声时已经来不及了。大家都好奇的看着这身材瘦小的小伙子,也明知他下场必定要比那老伯惨了。 王虎当下便愣住了神。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汁液,一脸不可置信的怒气神情,涨的脸通红通红。 “是谁?!啊!是谁?!” 听了人群中央的尖锐笑声锁定了目标,抹了把脸,怒目瞪着罪魁祸首的白芍。人群惧怕着退开来去,给王虎让出了一条路。大多也是好奇是哪个小子不要命的与王虎作对。 白芍倒也不惧,原地又弯腰捡了一个橘子。竟剥开了皮,慢条斯理的开始品尝起来。 酒楼之中有一白衣男子放下酒杯,也随着众人侧头望去。只因坐于恰好厅堂之口,方能一目了然。见一男子扮相的小女子不急不慢的剥着橘子,不自觉嘴角牵起一抹微笑。 “又是那王虎,也不知这是第几回了,总爱欺负老实人家。”对面茶楼的二楼里,身旁的侍从一脸不满的对坐着的男子说道。 这男子身着浅青长褂,黑发以羊脂玉发簪束起,尽显清高淡雅。他举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放下,动作一停一顿,优雅如画。 “这小厮长得真是俊俏,怎的一点不像个男子,惹了王虎,竟也一点不惧,还慢条斯理的吃着橘子。看来是有什么本事在了。” 听闻后,倒是分外好奇那小哥的模样了,便侧头观看,一抹俊笑逸于嘴角。 “公子笑甚么?我说的不对么?”侍从一脸茫然。 品茶人笑而不语。 白芍在吃橘子时其实心里在想,肚子饿,先吃饱再打。不过,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打的过他们么,看他们生长的膀大粗圆的,我这细皮嫩肉的,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见她一点都不惧怕他,王虎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想着别是真有着什么本事的人。竟然真的瞪着她吃完了橘子。 白芍心中笑着这王虎不知是真傻还是真蠢,吃完橘子摸了摸嘴巴,便一步一步向后退着。然后,一鼓作气向后跑,边跑还边喊: “老伯,谢谢你的橘子,等来日定来偿还!” “哈哈哈...” 人群中传出嬉笑声,说不自量就不要逞能,装什么英雄。楼台上的侍从一脸嫌弃又似赞许般点点头,“还以为有什么大本领呢,不过,打不过还是逃的好,这小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嘛。” 目光闪闪盯向落荒而逃的身影,握着茶杯的手停住不前。深邃眼眸中海水平静泛不起一点涟漪,淡淡收回视线。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去追!” “呸!我还真傻!” 王虎连忙踹了一脚他的奴仆,滚了一圈的家丁向前奋勇追去。 “看什么看!”瞪大了眼睛,怒目睁视围观的百姓人家,大家胆怯怯的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圈子不一会儿就散了。街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秩序与热闹。 “哼,今天算你走运。” 对着卖橘子的老伯甩了甩衣袖,也向着白芍逃跑的方向追去。 “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 茶楼之下,湛蓝长袍男子对着一旁不停向里张望的男子说道。先一步向城西前行去,另一男子见那小子逃的没影了,也倍感无趣,追了上前。 人群的对侧,酒楼边旁,身着鹅黄浅衫的女子向酒楼里淡淡扫了一眼,便微微侧头对身旁的小丫头说道。抬脚便向城东迈去,身后丫鬟点头说了声是,也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