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四章 将离别(一)(1 / 2)沧海记事首页

尔玉的母亲崔氏是个既传统又泼辣的妇人,不过她对于婚姻的看法却是新奇的——至少在世间,很少有女子像崔氏一般。

她从小就告诉尔玉,判断一个人是否是你合适的伴侣,不要看他为你端茶递水、买衣置产,这些对他们而言,更多的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能仅凭此就断定这个人是爱你的。要看他的性情,看他给你的面子和里子,看他的谈吐等等,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认可他这个人,而不是认可他对你表达爱意的行为,对于婚姻来说,会更妥帖一些。

年幼的尔玉不解,问崔氏:“娘爱爹吗?”

崔氏笑着点头。

“那爹爱娘吗?”

崔氏的笑容显然僵了一僵,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夜空的星子上:“娘也不知道。”

崔氏曾在尔玉耳畔悄悄地说,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嫁不嫁得到自己心仪的人,那都是命数,旁人也难左右的。若是所嫁之人真心爱惜你,那家里便会只留下你一人,你付出了等同的真心,便会同他和美一生;若是他只把你当坐镇后宅的大娘子,那你便也自己寻些其他的乐子去,或纵马,或绣花,找些自己爱玩的,总归不要在后宅为讨男人的心蹉跎了一辈子。

周二爷和崔氏的婚姻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尔玉长大以后,才明白崔氏话里的意思。周二爷对崔氏的爱,大抵也是从“坐镇后宅的大娘子”发展成亲人的,他们之间鲜少有“爱”,更多的是合作伙伴似的亲情。什么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往往是在一种纯粹中缠绵着另一种纯粹,经过几十年的融合,成全了另一番难以言喻的感情。

幸而周尔玉遇到了谢昉。

她对他的感情,由一面惊艳起,沉沦在了他文雅的谈吐、温润的气质中,到她彻底沦陷之时,她才窥得他胸怀中茫荡的山河。

一如今日。

她跟着谢昉到了刘铁匠家里,里面有几个高挑清瘦的修士,恭敬地在一旁捧着一副地图,刘铁匠的屋子甚是简单,一个门房一间大屋,外面套着个小院,大屋被一块板子充作墙一分为二,里面是刘铁匠夫妇休息的床,外面充作会客的地方。

尔玉同那几位修士见了礼以后,被冯娘子拉着,坐到里屋,把帘子放下,与那一堆男子隔开。

冯娘子端了一盘切好的瓜果,神情有些羞怯,道:“听秀棉说,周姑娘你去过京都,想必见多识广,我准备的这些东西确实粗俗了,还望你不嫌弃,这些都是秀棉自己种的,很甜。”

“秀棉?”尔玉想了想,“娘子的妹妹名秀棉吗?她还从未同我说过。这名字是配她的,看似柔弱,却温柔坚定。”

听得他人这样夸自己的妹妹,冯娘子自然是欢喜的,她红了脸,道:“哪有,她憨直得很,周姑娘莫要笑她。”

尔玉拿了一块瓜,放到嘴里细细咀嚼,香甜的汁液萦绕在唇齿,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快:“真甜。世上万物,都以一生,那繁华过了眼也就过了眼,最终还是比不过这瓜甜!”

冯娘子被尔玉这俏皮话逗笑了,拉着尔玉的手愈发亲近。

“秀棉姑娘呢?”尔玉咽下口中的瓜果,问道。

“她...”冯娘子的目光有些躲闪。

尔玉也不再问了,她知道,想必那冯小妹又是去偷偷跟着陆元宝了。

该怎么告诉她,即使再爱一个人,也不应当这样做?

时有过堂风,掀起那轻薄的、作为隔帘的纱布,尔玉的目光移向屋外的谢昉,只见他一身白色道袍,雅致端方,更衬得他长身玉立,气质出尘。他在旁人的簇拥中,指点着那一幅地图上的几处区域,似是信手而成,却笔笔点在要害处,平添了几分风流从容。

“这几处被祆教占了的地方,先借机疏散百姓,几个小头目手里都能分出来冥火,若是开战,不疏散百姓,必至生灵涂炭。”

有一位修士刚想开口,想要提出异议,而谢昉似乎早就看出来那修士想说什么,睨了他一眼,道:“人间的斗争我们自是不好管,可冥火丢失,祆教作乱,这些却都是从前我们这些仙门处置不力所造成的结果,如此,若是以百姓为饵,那我们这些仙门可真都白活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