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用席的时候,云彦芷坐在明老夫人和沈老夫人的身旁,明老夫人笑着对她道:“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屋子里太冷清了些,你的丫鬟我也没见有个什么爱笑爱闹的,瞧着太清净了。” 老人总是喜欢热热闹闹的,云彦芷记得,前世明老夫人屋子里就有好些的小丫鬟,明老夫人最爱看她们跳皮筋、翻花绳。 沈老夫人看上去极是认同的样子,便接话茬道:“可不是吗,屋子里的书也都是些佛经、游记,也太冷清了些。” 明老夫人笑道:“这孩子看上去倒像个大人,稳重的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云彦芷听了这话,顿时一阵紧张,但明老夫人不过是说说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明老夫人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我家老五得了一窝的波斯猫,都是鸳鸯眼的,正好给你们姐妹一人送一只过来。” 众夫人闻言,皆是在心中盘算着,只怕送其他几个云家的姑娘是顺便,送这云家二姑娘才是真的。 不过这云家二姑娘也值得抬举,这一路陪着众人看戏、吃饭、游园,都照料的妥妥帖帖,对两个老夫人的态度亦是不卑不亢,在她这个年纪,实在是难得的周全人。 云彦芷却是一怔,前世明老夫人虽然心疼她,但更多的是觉得她性子柔弱,便多拉扯她一把。而这一世,她能看出来,明老夫人是对她性格为人上真心的欣赏。 幸好两家是世交,不然真是要叫人误会了。 她只得装作与明家极熟悉的样子,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明老夫人便欣慰了不少。 吃完了饭,宴席将要散去的时候,云彦芷突然听到几声咳嗽声,她突然心下有种不祥的感觉。 她抬头向那咳嗽声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却见的云彦茉穿了一身胭脂红遍地绣缠枝海棠的褙子走了进来。 她梳着繁复的发髻,头上插着一支精巧的玉燕钗,面上打着厚厚的一层胭脂,却仍是遮不住她的坏气色。 她走进花厅,云家的花厅极大,用两架大屏风隔开了男客女客用饭的地方,但进来的门却是在男客的那边。 云彦芷便听见男客那边一阵骚动,云彦茉也不在屏风那边多做逗留,众人议论间便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女客这边。 她本就是柔弱堪怜的模样,如今得了一场大病,虽然面上看着憔悴些,却越发显得我见犹怜。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议论纷纷,云家人丁不旺,这次老夫人寿宴能够出来管事的,除了两位夫人,便只有云家年纪稍长的小姐。 但是作为云家的三姑娘,这位居然没有出来。 云家对外的官方解释是,三姑娘生了大病,如今不宜见客。 但她看上去虽然柔弱了些,可是绝对没到不能见客的程度。 女人的想象力最是惊人,在座的夫人们几个眨眼间便想出了好几个可能性。 不是什么嫡母迫害庶女啦,便是什么庶女顶撞嫡母啦。人心本就喜欢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如今见云家将这个庶女捂得严严实实的,不由得愈发的猜度起来。 却见云彦茉款款走到何氏面前跪倒,她的声音很是娇弱,整个人仿若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一般:“祖母生辰,阿茉前来为祖母贺寿。” 说着便让身后的丫头捧上了一副卷轴,她亲手将那卷轴展开,柔声道:“阿茉知道祖母喜欢仙鹤,特地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绣了一幅仙鹤图给祖母做贺礼,。” 何氏看到云彦茉出来,她本来面色上有几分不虞,但见到这份极耗功夫的寿礼,饶是她再冷漠,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 况且,这些夫人小姐们都看着呢。 见何氏面色阴晴不定,坐在另一桌的云彦芷却是站了起来,笑着将那卷轴接了过去,又对何氏道:“祖母,这是三妹妹的一片孝心,您便收下吧。” 她说罢,便将那图给了站在一旁的牡丹,又转过身去对云彦茉笑了笑,面上一派关怀,道:“三妹妹还在病中,今日家中送去的独参汤可是喝了?” 云彦茉见她这番作态,只觉得心里堵的慌。但若论演戏,她却是不输旁人的:“我却是没见到什么独参汤……” 她面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又拿帕子掩住唇轻咳了几声:“许是今日忙……下人一时耽搁了。” 云彦芷听罢,面上便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气恼,她走过去搀扶着云彦茉,走到自己身边坐下:“下人疲懒,竟连这般重要的正经事都能忘,明日母亲自会处罚的。妹妹是做主子的,莫要被这些下人气坏了身子。” 云彦芷吩咐下人给云彦茉拿了一副碗筷,又亲自给她舀了一碗的雪梨银耳汤,端给她道:“这个最是清润,妹妹多喝些。” 云彦茉喝着那汤,只觉得味同嚼蜡般,云彦芷什么时候这么会演戏了。 众人见她们姐妹间称得上是“姐友妹恭”,便以为没什么自己想象中的事情发生,不再关注这边了。 只同桌的明老夫人关照了云彦茉几句,席已然到了尾声,众人用了些青茶,又一一和何氏道了别,便也散了。 云家的几个主子将要好的和地位高些客人送出了门外,二房嫡出的几个姑娘看到一边亭亭立着的云彦茉,便气不打一处来。 没想到云彦茉竟然这般厚脸皮,还好意思出来。 云彦芷路过她的身边,却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看来三妹妹能出院子,想来身上已经大安了,我是不是该回禀父亲,将你送去庄子上?” 云彦茉闻言,却是攥紧了拳,她还没有什么动作,一边的云彦菁却是站到了云彦茉的面前,看着云彦芷,有些威胁的道:“二妹妹,今日祖母才下令叫二妹妹陪着我一起找表哥探讨诗词的。” 云彦茉咳了两声,任由云彦菁给自己出头,见云彦菁没说到重点,不由得补充了两句:“二姐姐若是让我走了,置大姐姐的名声于何地呢?” 闻言,云彦菁面色变得有些阴沉,云彦芷却是丝毫不见恼怒,笑眯眯道:“三妹妹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可担不起。你若是实在想留下,跟我说,跟母亲说,跟祖母说,我们哪个不是你的亲人,你若开了口,难道真会忍心送你去庄子上?” 云彦茉可没想到云彦芷会说出这么一句话,顿时面上带了一丝疑惑。 云彦芷却是转头对站在一旁的云彦菁笑道:“大姐姐心疼三妹妹,便将她留下吧,左右不过是一口饭的事,咱们云家又不是养不起。” 她这话说的便有些狠辣了,云彦茉顿时被气的面色白了白。 什么叫左右不过是一口饭,她是个丫头吗?她云彦芷怎么能用这么轻蔑的语气说起她? 云彦菁却没觉得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只哼了一声,便拉着云彦茉走开了。 云彦芷看着云彦茉的背影,却是笑了。 云彦茉如今是身上背着错处的,可谓是云家重点的防范对象了,没人再敢帮她,云家上下没一个人敢信她。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想要毒害嫡母和弟弟才被关起来的,自然对她多有关注,她是绝对无法再接近徐氏和棠哥儿了。 她想留下来便留下来吧,只要她能受得住下人的冷待和流言蜚语便好。 云彦芷也不怕云彦茉再出什么幺蛾子,让她陪着云彦菁一同找何康辉议论诗词,云彦茉打的什么主意,她可是看的极明白的。 不怕敌人在明处,就怕敌人放冷箭,云彦茉若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只怕不用她动手,何氏为了自己的大孙女,便先按捺不住了。 却说云彦茉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却是一身冷汗的倒在了榻上。 木槿见状,连忙去搀扶她,口中碎碎念着:“姑娘这又是何苦?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如今又累得出了毛病。” 云彦茉却是笑了笑:“不妨事……劳你忧心了……” 云彦茉在榻上歪了一会,方觉得有力气了,木槿将汤药端了过来,服侍她喝下。 木槿看了看屋子一角放着的铜漏,已经是就寝的时候了,她便帮云彦茉宽了衣裳,把她身上的首饰配件一一的收好。 正查点着东西,木槿却发现少了一样,便问云彦茉道:“姑娘,您的那条绣着鸳鸯的月白丝帕子不知去哪里了。” 云彦茉闻言,却是一愣,她细细的想了想,却是没个头绪,便道:“许是丢在哪里了吧,不打紧,明日找一找,兴许便寻到了。” 木槿见她满脸的倦意,只得将她的床帐放了下来,服侍她休息了,自己则静悄悄地退了出去。